沉香将圍巾又往臉上遮了遮,隻露出了少年人清亮的雙眼。
他這才發現,女孩子隻背了一個簡單的帆布單肩包,裝着今天的書,衣服也穿得很簡單,除了校服,就是一件勉強能夠保暖的外套。
學校裡的離譜傳聞,有一個就是說謝杜若渾身上下金光閃閃,滿是珠寶。
哪兒能呢,沉香想,那些都是惡意作假的謠言。
謝杜若從來不會對他人傾瀉惡意,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偶爾卻有犟得慌。
即便知道别人通過排擠他來向貴族圈遞交所謂的“投名狀”的時候,謝杜若也依舊溫溫柔柔地站在他的身邊。
她總是說,那些人才是有問題的。
雖然他在那時候與謝杜若并沒有太過深入的交流,但是沉香的腦海裡已經被根植了“謝杜若是個好人”的念頭。
也因此,他也不會反向去欺負謝杜若,在女孩子被别人以惡意傾注的時候,他也将自己的匕首借給了她。
謝杜若很好,是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那種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好。
所以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可能渾身是血,還做着謝家的黑産。
***
将謝杜若帶回梅山集團——謝家滅門慘案當日的白天——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沉香原先想要逃課,然後就被謝杜若抓到了現行。
不過和過往在校門口就分道揚镳有所不同,這次的謝杜若,無論如何都說,想要去梅山集團玩。
借口找了無數個,從“關注沉香的家庭”到“難道我不能去見家長嗎”,到後面甚至有點無理取鬧的味道。
沉香想着,兩個人本就無所事事地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去,幹脆一路溜達着回梅山集團算了。
剛好,老姚老康說楊戬回到了梅山集團,而王聽雨也醒了過來。
沉香感覺自己的身上那些停滞的時間,終于開始按照正常的速度開始運轉。
***
不過畢竟是逃課,也許是被家長天然壓制,沉香并不想這麼早就回去——這麼早回去幹嘛,暴露自己逃課這事兒嗎。
于是沉香下意識一拐,就帶着謝杜若到了自己經常去的小面攤。
梅山集團發展起來後,帶動周圍的經濟,無論是有門店的,還是一些小攤小販,都願意圍着梅山集團做起營生。
沉香坐下,還未開口,就見謝杜若極其輕車熟路地坐在了方桌的另一側,不僅如此,女孩子還順手倒了茶水,慢悠悠地喝着。
沉香歎了口氣,卻還是問道:“我要炸醬面,你吃什麼?”
本來是想讓女孩子能自己知難而退,沒想到謝杜若輕車熟路地朝着老闆比劃出兩根手指:“兩碗炸醬面。”
“好嘞!”面攤老闆頭也不回,隻是應了一聲,接着拿着細面條就往鍋裡下。
沉香:……
你還挺熟練嘿。
“今天運氣還挺好,沒有碰到其他老師,準備的理由都沒用上,”謝杜若找着話題,“接下來去哪兒啊?”
明知故問。
沉香極其快速地偏開了自己的視線,從旁邊的筷子筒裡抽出了兩雙,故意說着:“你自己回家。”
“我不回去,”謝杜若接過筷子,朝着竈台走過去,“我請你吃飯,你帶我在東海市玩。”
少年人擡頭,就看見謝杜若将筷子放進面鍋裡燙了一下。
還能去哪兒玩。
沉香悶笑着,換了個話題。
“你經常在外面吃飯?”沉香把書包放在了一旁,揚聲問道。
謝杜若的動作一頓,苦笑道:“沒有,這算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出來吃飯。”
沉香眼神一凜:“我看你動作很熟悉啊?”
謝杜若将筷子重新擺在了他們兩人面前的茶杯上,神色無辜:“看多了。”
有謝家的身份和束縛,即便是外出吃飯也隻會是在新界氛圍最好的法餐館裡,穿着鑲着珍珠的蕾絲禮服,每一口飯菜都是計算好的量。
吃一頓能惡心三天。
于謝杜若而言,她最期待的是那些司機沒來、她一個人放學回家的傍晚。
一隻手都數的出來的間隙之中,偷偷摸摸站在白猿說書的門外聽兩三句,或者看看街邊的小攤販,這是她人生中僅有的屬于自己的時間。
老闆很快端了兩碗炸醬面出來,兩個人也算是餓了一上午了,一個比一個吃相豪邁。
沉香其實本來并沒有決定好要去那兒,之前還有些目标明确,現在和梅山集團那一群人待得越久,越來越悠閑了。
“去梅山集團的話,我要買點什麼東西去嗎?”謝杜若又嗦了一口面條,“水果,還是鋼筆?”
沉香敏銳挑眉:“你故意的,為什麼要去找梅山集團?”
“這不是去見見沉香的長輩嘛,”謝杜若故作一副西子捧心的動作,“咱們也這麼熟了,再加上人家也沒有什麼和長輩相處的經驗,所以去和沉香的家人打個招呼,謝謝他們養出來這麼好的沉香呀。”
沉香一噎,進食的動作停了下來:“你今天一直不正常。”
“這麼明顯嗎,”謝杜若吃完,将筷子橫放在碗上,“因為現在才真的有要去見沉香的家長的實感了,當然是很緊張的呀。”
沉香也跟着吃完最後的兩口:“撒謊。”
“沉香啊……”謝杜若拉長了聲音,“咱們是比親姐弟還要親的關系,對吧,所以我怎麼可能會在你的面前撒謊呢。”
“誰跟你是姐弟,你才幾歲,”沉香收拾好面前的東西,伸手在自己的背包裡摸索着東西,“今天一天,你說了三句真話嗎?”
謝杜若還煞有其事地掰着手指:“你得讓我數數。”
不過還沒開始數呢,她就摁住了沉香的背包。
“都說了,謝謝沉香帶我逃課,我請你。”
沉香還想說什麼,卻見女孩子自己拿了刺繡的錢包,朝着老闆走去,嘴裡還念叨着:“要買些什麼東西呢,水果的話,柑橘,怎麼樣?”
少年人擡頭,卻因為謝杜若起身太快,逆着光,一時間竟然看不清她的表情。
再往後,便是接着在梅山集團住一晚。
第二日,便是金偉宏帶着東海警察局的警員們,來通知所有人——
偌大一個謝家,一夜之間,便化作了一抔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