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後。
塵埃落定,鴉雀無聲。
青龍護法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韶按了按額角,煩悶地往爆炸處走去。
這一帶尚屬攸州,多山嶺,适逢激烈的械鬥,又接連遭遇爆炸,初時遮掩路旁深澗的林木折的折,毀的毀,叫那幽深得以現出一隅。
正因這次爆炸處四周諸多掩體,而葉韶也相信憑宋禹樓的機警,定然能躲避一二,就算不慎腳滑往山澗掉了去,還有那樣多的樹杈可抱,故而并未過分緊張。
她往崖壁邊探了探,見宋禹樓沒挂在樹杈上,便知他十有八九去了底下。
“宋禹樓?”葉韶沖深澗喚道。
無人應答。
“少主?”葉韶蹲了下去,再度喚道。
仍舊無人應答。
葉韶:“……”
這人真是長奕門的親少主嗎?葉韶不禁汗顔。以她的經驗,就算明面上沒人跟着宋禹樓,但沒道理連暗中保護的人都不派一個,他如今的狀況又不比過去。
現在這種情況不是該長奕門的人帶着他閃亮登場了嗎?
他不會被炸得奇毒發作陷入昏迷了吧?
真難辦。
該死的青龍護法,下次一定得殺了他。
葉韶一邊罵青龍護法一邊揮劍開路,便要往那深澗中去尋宋禹樓,她借着四周的樹幹和山石,三兩下便落到了深澗中的石灘上。
澗下|陰濕,陽光從上端的林木縫隙中漏下,不斷被枝葉割裂,也被陰暗稀釋,化作了一道道微亮的光帶。
經四下查探,葉韶并未見着宋禹樓的身影,亦憂心此處出路何在,一垂眼,正好看見一條竹節粗|細的油亮蜈蚣爬過腳背。
一時間,葉韶直感頭皮發麻,她連忙彈到了附近尚算幹淨光潔的大石塊上,略略站定,思索起來。
腳邊恰是一汪看不清底的寒潭。
宋禹樓該不會正好落入潭中,昏迷後沉底了吧?
情況似乎不太妙。
葉韶水性并不好,又一貫畏寒,自問并非全無顧慮,斷不會貿然下水。猶豫間,寒潭波動,有人從水下探出頭來。
“阿韶。”
水霧迷蒙,細碎的水聲乘着漣漪散去。涼風掠過,驚動了潭邊未名小花,窈窕玉色,簌簌搖曳,投下點點浮動的清影。
水珠從宋禹樓白淨的臉龐和泛紅的鼻尖滴落,鴉青色的頭發已一早散開,半截濕發沒入水中,發絲随波遊移。雪白的衣衫在水下飄搖着,盛放如蓮。見到葉韶,他濕漉漉的眸光瞬間點亮。
宋禹樓扒住那石塊,淺笑着趴了上去,衣袖瞬間洇出一片水痕,沒至葉韶腳邊。
他仰頭看向她。
葉韶早先的猶豫像極了一根軟刺,令自己稍有些不自在,她隻得長舒一口氣,慶幸宋禹樓無恙,而後又蹙起了眉。
“落到水中不趕緊想辦法上岸,還往水底下紮,不要命了?”她俯下身去,伸手将宋禹樓拉了上來,“我要是沒及時趕到,或者你正好毒發怎麼辦?”
“真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濕衣沉重,宋禹樓不便動作,隻紅着耳朵,慢條斯理地擰了擰袖口的水,窘迫中帶着詭異的鎮靜。
“什麼?”葉韶為他渡了些真氣護體保暖,也一并助他烘幹衣物。
“真死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宋禹樓清笑一聲,遞出他剛撈上來的輕鴻劍。
葉韶心間微悸,她接過那柄沁滿水潭寒氣的紅劍,默默收劍入鞘,也一并把手中的長淩還給了宋禹樓。
“抱歉,沒能找到劍飾上的珠子。”宋禹樓說道。
葉韶略微向腰間瞥去,果見原有的紅玉珠遺失,劍穗亦是早已殘破不堪,挨着劍身,濕哒哒地墜着。
“無妨,隻怕早就碎成了齑粉,沒辦法的事。”葉韶淡淡地撫過劍穗,沖宋禹樓笑了笑。
“嗯。”
被葉韶用真氣烘幹的宋禹樓正忙着整理頭發,安安靜靜,堪稱乖巧。
他一貫整潔的衣衫添了許多裂口和污漬,袖子也破掉了,手臂上滿是擦傷,經水一泡,紅作一大片。
真是。
完蛋。
葉韶很有預感。
她還會親他。也會讓事态像脫缰的野馬一樣越發往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下去。
唉。她暗暗歎了口氣,有種窺見命運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