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将殘羹冷炙收下,送上了新煮的茶水,馬車亦穩健地行駛了起來。
許是受惠于人,不好叫主人家一直冷場,宋禹樓主動和韓祈攀談起來,這一回,韓祈倒是終于肯将話題往葉韶身上引了。
先是裝模作樣地詢問葉韶的來曆,再是關切宋禹樓,感念二人緣分實屬難得,竟恰巧偏得她相救。
葉韶但笑不語,宋禹樓的神色卻漸漸冷了下去。
到最後,韓祈還不忘教導葉韶一番:“這位姑娘,依仁弟所言,你如今業已脫離紅月教,若得紅月教主下落,還望如實告知武林盟,切勿隐瞞。”
“憑什麼?”葉韶輕笑出聲。
韓祈斜睨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再有,輕鴻劍原屬于……一位喚作昭昭的小姑娘,斯人已去,明珠蒙塵。”他森冷的眼底透出了幾分難言的哀戚,“此劍既再次現世,韓家早晚會将其取回。”
“你若真能從我手中奪回此劍,我當然無異議。”葉韶斂住笑容,愠色漸濃。
這人可真有意思,一張臭臉,沒句好話。輕鴻劍輾轉流落到月州,并非她有錯處,如今,這劍卻是她堂堂正正赢來的!
韓祈瞧她若朽木難雕,愈發不悅。他重重放下手中茶盞,冷着臉,與葉韶針尖對麥芒。
“盟主這是何意?”宋禹樓适時開口,難得語氣不善。
韓祈自覺失禮,眨眼便恢複了妥帖得體之态,他以手指輕敲楠木小幾,同宋禹樓說道:“仁弟本性不移,還如往昔般,待人一視同仁,我心甚慰。”
“謝盟主挂懷。”宋禹樓聲色淡淡。
“隻是,江湖險惡,不該随意輕信旁人,你已吃過了苦頭,再結交朋友,合該更仔細些。”韓祈兀自好言相勸。
“阿韶不是旁人,阿韶就是阿韶,阿韶是我的心上人。”一字一句,言之鑿鑿。
韓祈不禁發笑。
“這些年,少主同我生分了不少,猶記當年,你還會喚我一聲‘兄長’。”他說。
“既然擔得你一聲‘兄長’,做兄長的便也有責任提醒你。”他說。
“所謂,冰炭不同爐,薰莸不同器。”他說。
“盟主此言差矣,我與阿韶,江海同歸。”宋禹樓不容置疑地打斷了韓祈尚未說完的話,滿面肅然,頗顯對峙之感。
或是鮮少受人頂撞,這般不敬之舉,屬實令他顔面有失,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終是黑了臉。堂堂衣冠之下,韓祈耀若神佛,不動如山。威生雷霆氣勢,怒聚滔天暗流。
與馬車内降至冰點的氣氛不同,馬車外人聲漸盛,越發喧嚷。
不知不覺間,已是到了玉柳城。
宋禹樓深深地看了韓祈一眼,繼而開口辭行:“盟主好意相助,在此謝過。”他抱了抱拳,“同行一路,多有得罪,望盟主能多擔待。既已至渲州境,前路皆是坦途,無意再多叨擾,便就此别過。”
說罷,他牽上葉韶的手,拉着她起身。
葉韶一聲不吭,任由他牽着。明明不久前才泡過冷水,一身破爛,胳膊也亮出來好大一片,手,卻是暖呼呼的。
“請便。”韓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