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裴頤本在夾紅燒肉,聽得一陣笛聲傳來,倏然想起江虞知。
筷子停在半空中,裴沐給他夾了塊紅燒肉,“怎麼了?”
裴頤縮回手,難得露出急色,“我先前托了朋友去東宜找大公主求助。但是當時情況緊急,我忘了同他們說我與公主……嗯……怎麼說呢,如果隻說是我求助,公主決不會搭理。”
“但茲事體大,他們也不會先說明情況,萬一走漏風聲,終歸引得人心惶惶。”
一想到是因為追兵來了才沒來得及說,裴頤又剮了宋南錦一眼。
“南禮?”謝飛白擡眼,“那傻子,你幹了什麼讓她生氣了?”
“也沒什麼,哈哈。”裴頤尴尬一笑,“就是她要造反,我給告訴先帝了,哈哈。事後,她氣得不行,覺得我多管閑事,然後我們大吵一架。她出京我都沒送她。”
宋南錦聽得直挑眉,裴頤也會吵架?而後又想起裴頤因為秦臻劈頭蓋臉地罵她,那确實算是會吵架,隻是平時瞧不出來。
“确實是多管閑事。”謝飛白贊同,“她想死你讓她死去,看她拿什麼臉見飛雁。救她做什麼?”
當年,宋南禮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去抗衡皇帝,造反就是自尋死路。她明知是死路偏要往死路走,名利地位感情通通不顧了。
可裴頤不可能讓她尋死,倆人都無法說服對方。最後,裴頤用了這種方式保護宋南禮。
告知皇帝是賣好,賣好後自然更好求情。憑他倆的關系,宋南禮造反他不可能不知道,若他知而不報,皇帝再怎麼喜歡他這個小輩也會心存芥蒂。
且比起裴頤告密,被苦心栽培的大女兒造反更容易讓皇帝怒火中燒。任何事,想做和已經做了都是不同的概念。
當然,宋南禮真造反了也不會被賜死,隻不過皇帝不會多念舊情,讓她來江南富饒之地養老,而是會讓她去東北那邊開荒種地。
裴頤謙虛道:“哪有哪有,我哪裡有這個本事。我就是拐彎抹角地提了一下先後的遺言。”
謝飛白問道:“飛雁的遺言是什麼?”
“原話是,我甯願當年就死在劍下。”裴頤道,“但我聽不懂什麼意思。”
謝飛白難得情緒低落,歎了口氣。
氣氛有些沉悶,晚膳後裴頤便說要消食,出去散步。裴沐讓宋南錦也跟着他一塊走走,對身體好。
夏日的夜來得慢,天上還有一抹殘紅餘晖。山間涼風陣陣,倒也不算悶熱。這個時間村民們大都在用膳,路上的人也稀少。
裴頤很久沒有和宋南錦單獨相處,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在遂山過了一段養老日子,他也沒有以往那種警惕防備。
不針鋒相對都不知道如何相處了,他偷偷看宋南錦幾眼,她神色自若。真不愧是做帝王的人,都不會尴尬。
算起來,他們也認識了很多年了。剛認識的時候倒是經常說話,倆人都假模假樣地談風月,論詩詞。簡單來說,就是裝文青。
現在大家坦誠相待了,卻沒什麼話好說了。
宋南錦先開口了:“我以為,你會避開我說那些話。”
以前肯定會,但大家現在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說一些往事也沒什麼影響。裴頤笑道:“我們也算是患難之交了,不過是一些往事罷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真是感情充沛,有情有義,宋南錦覺得很是稀奇,她要信任裴頤便給她信任,好似也全不計較以前那些事。真不知道說是情感過剩還是灑脫坦蕩了。
明明之前連太後為何殺他都不露口風,提到宋南禮就遮遮掩掩。現在舊事也毫無顧忌地提起,看來,想和他熟絡也不是太難的事。
别人報以善心,他也回以善心,有警惕心又不失真誠,和她完全不一樣。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宋南錦笑了,“我們認識七年,做了六年妻夫,卻沒有這樣說過話。”
裴頤找到了話題,回憶道:“是很久了,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十五歲,還叫我哥哥哈哈哈哈。”
又想起宋南錦當時裝柔弱的樣子,與現在真的是大相庭徑。
宋南錦不甘示弱:“你昨日還喚我阿錦,叫你哥哥怎麼了,你若喜歡,我還可以再叫。”裴頤第一次喚她阿錦的時候,她沒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裴頤又連喚了好幾遍,她才恍然大悟,這人又在裝恩愛了!
聞言裴頤也稀奇地看着宋南錦,她平日裡可不會這麼幼稚地争口舌之快,他微笑道:“在遂山待得挺好是麼?”
宋南錦回想起裴沐的關懷,低聲道:“還行。”
“是嘛。”裴頤拍拍宋南錦的肩膀,“你啊,就應該在這種充滿人情味的地方多待待,洗一洗你腦子裡的陰謀算計。”
宋南錦笑而不語。
倆人真走着,忽得有一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單膝下跪,“屬下見過陛下、鳳後。”
裴頤吓一跳,辨認了一下,是一個眼熟金吾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