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本不應該輸掉那場戰争，裴頤隐約聽裴頌表達過這個意思，但是先帝讓她輸掉了。也是，先帝怎麼可能看着世家壓過皇權。可惜了李聞秋，同樣是母父都死在戰役中，但待遇卻和靖安候遺孤完全不同。

一自然是因為這次戰争輸了，而深層原因是先帝有意造成這樣的輿論，讓李聞秋在衆人眼中成為敗犬之子、名聲寥寥。因為李家不能再握軍權，幸而李聞秋不懂軍事，一心專研書本，不然她應該活不到先帝死後。

而現在，顧家也不能再握軍權。宋南錦的手段和先帝倒是如出一轍，隻不過先帝有能力讓李峥死在戰場上，宋南錦卻隻能以身犯險。

當初母親讓大姐去當監軍，未嘗不是知道會有這樣的局面，想壓住大姐的銳氣，讓她知曉何為皇權與世家的關系。文人鬥争不一定涉及流血，但軍權的相争不僅僅涉及士兵的性命，還有邊境百姓的安危。母親就是想把這一切具象化給大姐看，所以時至今日，大姐仍然不願意對皇權退縮一步。

謝家因為自認是清流卻任謝飛雁嫁入皇家，還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輸在太過随心不夠謹慎。李峥仗着一身本事妄圖和裴家聯姻插手前朝，輸在不夠忠心自以為是。

大姐看清了這一切，絕不願意裴家也落入這種境地。

裴頤自知能力有限，隻想着不要拖家裡人後腿便好，也做不到其他的。但喜歡終究是喜歡，能否認能忍住能裝作不知道但是沒法消失。

所以當宋南錦開誠布公地和他談時，他有些不能招架。

剛才應當不是他幻聽，是這人真說了一句“裴頤，我喜歡你”，這也太奇怪了。沒有任何的預兆——如果那個左眼皮不算的話，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身份立場，單純地為這件事而喜悅。

當然，他不是沒有幻想過這一幕，以前對宋南錦不爽時他總是想着要是有一天宋南錦喜歡上他向他表白雲雲，他一定要怎麼這麼拒絕回去。這和倒數第一對自己得第一名後的風光進行意淫沒什麼區别，他從來沒有當過真，但這一句喜歡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影響力更大。

畢竟在他倆互相演戲時，宋南錦也沒有說過這種話，最多是一句“我越瞧你越歡喜”，當然這種注水情話他要一打有一打，畢竟宋南錦很會接戲。

他開始沉默，沉默到最後裝傻，“陛下，喝茶。”他端了一杯茶遞給宋南錦。

好像沒什麼用？宋南錦思量着，這是不夠猛？她道：“裴頤。”

裴頤放下茶，放棄裝傻，“我還以為陛下很有耐心。”換做是别的男主表白，别說鮮花，煙花總是不可少的，還要布置浪漫的場景，當着很多人的面大聲喊，然後女主感動腦熱遂好上。怎麼到他這，這人喝了口茶就能握着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說這種話。

那再不濟也得準備好一番表白詞，比如從初見時就怎麼這麼樣，經曆過什麼什麼事，加上情感的變化，最後總結陳詞。

他亂七八糟地想着這些事。

對一條不咬鈎的魚要耐心有什麼用？宋南錦微微笑，“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一般情況下我還是很有耐心的。”

裴頤注意到這人沒有自稱“朕”，一定是消除他内心對身份的警惕。不行，大權還沒在握，這人怎麼能有心情想這些，他要刺激這人的事業心：“聽聞陛下還沒批過幹淨的奏折？”

宋南錦品出來了，也不惱：“多虧嶽母大人，我是閑得很，每日隻用随便畫幾筆就了事。”

裴頤有種預感，這應當是唯一一次。如果他糊弄過去，宋南錦絕不會幹第二次且他們的關系也不會像從前那般。已經捅破的窗戶紙，宋南錦是不會有心思補回去的。

如果他表明了自己不想談的心思，宋南錦不是會在感情上強求的人，感情不是她的必需品。那他們的關系應該會一退再退到安全距離。

這很正常，并不是說這層喜歡很淺的緣故，隻是對方表明了态度就不會再糾纏。換做是他，也會這樣。

這樣未嘗不好，左右不過是過去那些年的情況。

宋南錦在逼迫他做決定，且交予了選擇器。真是狡猾，但也是應該的，畢竟一直以來謹慎膽小、猶豫不決的人是他。宋南錦不用向任何人交待，但他不行。

他倒沒懷疑過宋南錦騙他感情，一來是騙不到，他又不是傻子，真喜歡和假喜歡感覺不出來。當初也不能算是騙他，隻不過是同時喜歡很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