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鳴似有點惱,道:“都是以訛傳訛的話術,蓮花教起碼能為百姓做些實事,官府就隻會口頭上應承。”
“可薛家和官府的意志是一樣的。”
“誰和他們一樣?”薛易鳴忿忿不平,“誰要和他們一樣,我甯願不生在薛家。”
裴頤語氣沒那麼客氣,問:“你生在薛家,享盡薛家帶給你的榮華富貴,然後說不願意同流合污,怎麼好的賴的你都占了?”
“你!”薛易鳴怒拍桌子,“他們畢竟是我的家人......我還能大義滅親嗎?”
看來不是蓮花教的人,裴頤試探完畢,懶散地安撫:“沒說讓你大義滅親,人人都有私心有立場,這有什麼錯。我隻是覺得,姑娘對蓮花教的态度很推崇,讓我有些意外。”
“我也被他們幫過。”薛易鳴語氣不穩,含糊其辭,“因而對他們有好感。”
翌日醉鄉樓的大夥全喜氣洋洋,因為大郎萬玉今個心情格外好。萬玉沒想到路邊撿的這個白蓮如此争氣,剛來就傍上薛家的人,連靜書小姐也很滿意。待他再教白蓮幾招如何拿捏女人,豈不是新的搖錢樹。
薛易鳴抱着七桐琴進裴頤的房間,他把琴放在桌上,抱着手臂,擡頭示意:“琴我拿來了,公子請便吧。”
“這樣彈多沒意思。”裴頤摸着琴弦,道,“不如在下向姑娘讨一個彩頭,若我彈得能讓姑娘滿意,姑娘就給我薛府中禦賜的布匹。”
要布匹做什麼,薛易鳴也不稀罕這東西,想起自己庫房還堆着一大堆,欣然道:“可以。”
裴頤彈的依舊是三春上,簡單的譜曲,悠揚的音調,這會他沒彈錯,但卻不僅僅是彈對。薛易鳴一時間說不出哪兒不對,難道真的是琴的問題嗎?
在大雪的冬日,薛易鳴想起春天的味道。他恍然察覺,原來大雪消散後就是春日。
一曲畢,屋内安靜。
薛易鳴回過神,問:“你其實會彈琴?那你昨日的姿勢......”
“哎呀,昨日手凍僵了。”裴頤活動手指,再伸懶腰,“七桐琴名不虛傳啊。三姑娘莫要忘記我的布匹。”
“你要做新衣?”
“不是。”
“那你要做什麼?”
裴頤狡黠地眨眼,道:“姑娘若願意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不知姑娘有沒有這個膽子。”
“什麼忙?”薛易鳴閑得無事,有些好奇面前這位白蓮公子如何就淪落到醉鄉樓了,思量着先搞好關系再去問這種私密的事。
“冬瓜,進來吧。”
随着聲音進來的是一個小男孩,薛易鳴看着這個瘦小又髒兮兮的孩子,面黃肌瘦的。這麼小的孩子也在醉鄉樓作工嗎?
“看見沒,這個小孩。”裴頤開始半真半假地忽悠人,“自小被扔到這兒遭人虐待,長大很是不易。我想請三姑娘對外說覺得這孩子眼熟。若别人問你和誰像,你就指指天。”
“你瘋啦?!”薛易鳴大驚失色,他這一生就算再叛經離道,也沒幹過這種事,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那可是......”
“對啊,我知道,不然還能怎麼保下這個孩子。”裴頤淡淡道,“又沒讓你說死,你是面過聖的人,你隻要讓人心中有這種懷疑,不敢再胡亂虐待冬瓜就足夠。這兒天高皇帝遠,難不成日理萬機的皇帝還會為了這樣一件小事來連清找你麻煩,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你不願意就算了,我本也沒指望有人敢。隻是你昨日推崇蓮花教,我還以為你也是會為了百姓做點實事的人。”
燭火明明暗暗,冬瓜一言不發,隻低着頭,瞧着就小可憐的模樣。薛易鳴神色難辨,他又想起昨日白蓮諷刺他隻享受富貴卻什麼也不做,還說得冠冕堂皇。
“其實也不用這樣做。”薛易鳴最終道,“這小孩我可以帶回薛家教養。”
“你帶一個冬瓜,世間還有千千萬萬個冬瓜,你都要帶嗎?人可以稍微靠别人改一下命運,但不能讓命運依賴在他人身上。你真帶一個醉鄉樓的小孩回薛家,别人回如何看待你呢?你沒必要為冬瓜做到這種地步。”
“你到底是什麼人?”薛易鳴神色複雜,不解地看着裴頤,“你怎麼能有膽子想出這種馊主意?”
“你堂堂薛家子妹敢推崇邪祟教派,我一個卑微小倌敢造皇帝的謠言,這不很合理嗎?”裴頤微笑,“你那些話,普通人說說也就算了,你敢和一個剛剛相識的人這樣說,真是不怕被抓把柄禍害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