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挨過春雨,裴頤心情明朗,真是少見宋南錦病倒在床榻的模樣,他又多看了幾眼。這幾日宋南錦都很安靜,不知是思考還是在發呆,也沒有拒絕對話,但話總是很少。
直到江虞知來,她似乎才打起一點精神。
見是江虞知獨自一人,裴頤有些吃驚:“雲虹那個哥寶妹怎舍得讓你一個人待着。”
“她一堆事要忙,怎可能天天纏着我。”江虞知甩着折扇,湊到宋南錦面前,“陛下可好些了?”
“我想錯了,原來不是薛易鳴。”宋南錦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雲虹需要的人不是薛易鳴,我還以為我把薛易鳴送來能讓她自亂陣腳。有這麼一個哥哥,她怎麼會去想念一個天真爛漫的大少爺。”
“這幾日,我一直在想哪兒不對,除去裴頤還有什麼和我的預設偏離,原來是你。若有你助她,她可以到的事就更多。”
“陛下可莫要亂說。盡管陛下要我殉葬,但我對陛下可是忠心耿耿。”江虞知一指着裴頤,“這可不是陛下的舊愛從中搗亂,不然我早就助陛下脫離困境了。”
宋南錦氣息微弱,卻嘲諷異常:“也難怪安排你入宮,若不是你志不在此,那我可真要頭痛了。”
這種微妙的氛圍讓裴頤察覺過來,他回想起江虞知告别時的那段話,他隻說是家中的壓力又對妹妹一副疼惜的語氣混淆他的判斷。江虞知可從來沒有說過,家中的人不包括雲虹。隻是真談起妹妹來太複雜了,他不願意多說。
那雲虹呢?雲虹又是怎麼想的,是舍不得哥哥更多還是需要哥哥更多。人真的太複雜太矛盾了。所以江虞知才要幫宋南錦,他也不想重蹈覆轍。
“之前人太多,我不好問你。”裴頤問道,“你在信中提蓬萊海,是不是故意引我到平天山。盡管有三條路可以去,但連清這條是最繁華的道路,你是不是存了這種心思。”
“這是你和雲虹的緣分,我隻是小小地推動一下。”江虞知樂呵道,“反正你不是時常說什麼革命、反動,到雲虹這兒方便你的發揮。而且憑你和陛下的過節,取得雲虹信任豈不是輕而易舉。”
裴頤無語:“她又不知道我是誰。”
江虞知漫不經心:“她怎麼不知道你是誰。”
這下裴頤察覺不對勁,疑惑道:“她為什麼知道我是誰。”
江虞知微睜眼睛,把折扇往手上一拍,喃喃道:“是這樣嗎......”
裴頤一頭霧水,宋南錦卻是聽懂了,這些天來第一次主動對着裴頤說話,冷笑道:“白癡。”
這女人真煩,都這麼虛弱還要抽出精力來嘲笑自己,裴頤瞪她。
“陛下都這麼慘了還沒同你講過,真神人也。”江虞知歎氣,“好吧,那我來做這個壞人。雲虹從前在宋南良那卧底做過侍衛,花了不少精力才能近身。我早說了皇位是陛下的,她卻覺得有兵權才更有優勢。宮變那日,她近距離看過你,你這沒遮沒掩的,她是肯定認得你的模樣。别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對自己的容貌有點信心吧,裴兄。”
“她肯定也不是對你有什麼壞心,隻是慣性留個心眼吧,也别太放在心上。”
見裴頤不爽,宋南錦終于順氣一回,她笑兩聲,道:“天底下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會算計你,這麼吃驚做什麼,你難道是第一次被騙嗎?”
裴頤語氣不太好:“階下囚還有心思幸災樂禍呢?”
原來之前宋南錦含糊其辭是為這事,不是因為薛易鳴。
“如何,裴兄,可是後悔了?”江虞知拿折扇緩緩扇風,“你這軍師當得可不行,不夠忠誠。上位者有所隐瞞不是正常的嗎?
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坦蕩的人生哪有那麼輕易呢。”
裴頤煩得奪過折扇,訓道:“有病人呢,扇什麼風。”
江虞知摸鼻子,爽朗地笑。
說後悔嗎?也不至于,畢竟他做這件事的重點一半在宋南錦身上。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初遇雲虹時不也洋洋得意自己的信息量,隻不過是互相欺瞞而已。
真心、權力、理想,他又不免開始厭煩這一切。江虞知說的對,他這個軍師當得不好,當得一時興起,那沒辦法,畢竟他隻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普通人,沒辦法那麼堅定。
“你假死這件事,你是如何同雲虹說的?”裴頤有些好奇這對兄妹之間還有真話在嗎,若是實話實說,怕是有些傷人。但要是假話,又該如何圓謊呢?
“我說陛下發現我的身份了,但出于對我的感情,不忍心賜死,所以将我放生。可我不想辜負陛下的一片心意,想隐姓埋名度過此生。話是這樣說了,但信不信、是不是真的,又有什麼關系呢?”
江虞知是笑着的,眼神卻冷淡,道:“就像她當年和薛易鳴的事一樣,你又怎知她是不是在尋一個消遣。她說當年是真心的,那可不就是隻能是真心的。裴兄,也别怪我勸你,在她真坐上西州之主前,你還是快些離開。有些事、有些人會自然而然地改變,倒不是事先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