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鏡出去上班前跟路遲說過,她今天會很忙,可能很晚才回家,叫他不用擔心。
當時的路遲頂着一張看起來癡癡呆呆的臉,“溫順”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大門被唐鏡帶上,隔開了他和她,于是屋内的那張臉瞬間垮下,帶着冷意的眼睛裡騰起一抹嘲諷的輕蔑。
晚回家?擔心?
她是不知道他多麼求之不得,他巴不得她永遠别回來。
隻要她不在,他就不會失控。沒人影響他,他大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比如,把這個屋子翻個底朝天。
書房内,桌上原本整齊陳列的文件變得雜亂無章,一個個抽屜被拉開得爛七八糟,櫃子裡的證書和舊miniall像垃圾一樣四散開來。
理論上,如果他一直住在這個屋子裡,這裡一定就會有關于他的過去。就算唐鏡不肯告訴他過去,他也一定能找出來。
隻是路遲沒想到他沒得到太多關于自己的信息,卻通過這些材料、物件意外了解了唐鏡的一些人生片段。
唐鏡讀書時的課本、成績單都漂亮得不像話,畢業後的各種資格證書、榮譽一堆又一堆,工作後在權威機構發布的科研論文數不勝數,還附帶着好幾個全國廣泛應用的領先知識産權專利。
若隻看這些,他這個女朋友似乎從小優秀到大,想要什麼都輕而易舉,人生一片坦途。
可一旦轉到舊miniall中的各種記錄就會發現,那些看似僅憑“命好”、有天賦而輕易獲得的一切,背後都以超乎常人能付出的血汗和近乎執拗的勤奮刻苦換來。
她失敗過很多次。曾經長達半年都每天隻睡4小時,就為了測試記錄某個研究,但這耗費全部心血的付出沒有天道酬勤,而是以泡湯終結。她也曾經頂着重病近乎昏厥地堅持研發某個技術,但被導師批得一文不值,說她不是學這塊的料。
她也被打壓過很多次,好不容易做出的技術被剽竊,明明應該屬于她的進修名額因為是“女孩子不适合技術”而未加考慮。
她情緒穩定,在本就不公的世界裡從不急于哭喊“不公”,隻默默做自己該做的。于是,不久後,那個剽竊她的人锒铛入獄,再不久後,那些曾經貶低她的,嘲笑她的,已然隻能遠遠仰視她。
路遲不願再看下去了,原本沒打算收拾的他最終還是把所有翻亂的物件統統歸位。
他總覺得,他不光從這些東西裡看到了她的成功、堅韌,也還隐隐感受到了不知道來自哪裡的壓抑、沉重。
唐鏡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比如,在當今電腦、手機幾乎都已經沒人用的時代,唐鏡的書房裡還擺放着一台高配置的電腦,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
而她有着這樣的财富,有着那麼罕見的技術成就,卻好像在公司做着一個普普通通的行政打雜,且似乎沒有人知道她是Siren。
她總是那麼形單影隻,獨來獨往,miniall裡那麼多年的記錄,可這裡面卻沒有記錄半點跟親友的溫情時光,甚至連一張跟親友的合照都不曾有。
等等。
路遲經過客廳,意外發現那裡擺着的似乎就是唐鏡唯一的合照。
是唐鏡和他的。
相框一看便是精心挑選的,位置也擺放在了整個客廳最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任何客人進來,都能一眼看到。
路遲默默地看着“自己”和唐鏡的合照,好半天都沒移開。
她似乎對任何人都帶着距離感,而這樣孤僻的一個人,卻唯獨信任他、依賴他。
————
一天很快過去,天色轉黑。
路遲坐在沙發上,手裡端着一本他感興趣的書,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沙發扶手,帶着一種毫不自知的不耐煩。
他瞥向從早上唐鏡出門後就再未開啟過的大門,又瞥了眼牆上那個虛拟挂鐘。
晚上8點。
她出門已經12個小時了,看來還真挺忙的。
忙就忙吧,也不關他事。
滴答、滴答。
牆上虛拟挂鐘的時間伴随着電子音效一點點走動,戶外流動的風聲漸漸變大,吹得門窗發出框框的聲音,接而便是雨水打在玻璃上,拍得玻璃嘩嘩作響。
明明是本挺感興趣的書,但似乎有點看不進去。肯定是雨聲給鬧的,害他今晚靜不下心。
寬敞的客廳内,一個端着書的身影一會兒停在落地窗前,一會兒回到沙發,一會兒點開門外的監控界面,一會兒又回去。
轉頭再看向虛拟挂鐘,上面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算了,還是問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好了。
信息簡短至極,就三個字。
【幾點回?】
而唐鏡的回複也跟他一樣簡短。
【還在忙。】
問了跟沒問似的,還是不知道她幾點回來。
路遲劃走信息的同時也“啪”的一聲合上那本許久都沒看進一個字的書。
他可不是那麼婆婆媽媽或者好心泛濫的人,對一個剛接觸一兩天,完全談不上什麼交情的女人,他完全沒理由像家人一樣等着想着。
可就是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