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大部分茶肆酒樓說書人的故事裡的主人翁。隻要有人談及張天擇，所有人對他一直都是給予最高的評價。他的名聲有時候更勝于昭天門首座掌門林敬白。

莫然聽見張天擇之名，眼裡微微發光，得知張漫雲乃是張天擇之女時，看着她的神色從戒備慢慢趨向于溫和。

一旁的蒼彌感受到莫然身上散發的不協調感漸漸消失，心裡悄悄地松了口氣。

張天擇，蒼彌在十五年前第一次遇到他。

那時候的蒼彌垂死伏在叔父的背上，體内靈核的劇痛讓他難受得睜着眼睛都仿佛看不到任何東西，隻覺得眼前事物在虛晃。

但他卻不止一次注意到伏地而跪的張天擇的背影。那個孤獨、堅持的背影一直無法讓蒼彌忘記。

在當年華月宮剿魔行動中，張天擇是唯一一個人擋在昭天門掌門面前，雙膝跪地為華月宮衆弟子求情。

他磕了無數的頭。

但最後，昭天門掌門林敬白就像沒看到他一樣，徑直地從張天擇身旁走過，劍光一閃，幾聲女子的驚叫，溫熱的血染上了張天澤的背上。

張天擇回頭看向掌門，掌門面無表情，就像一名無情的執法者。而那一名華月宮弟子，側卧在掌門的腳下，她被剖開的腹部、髒器與内丹，沒有任何人敢上前施救。

張天擇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不敢再看接下來的畫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所有人都走了，蒼彌的叔父放下重傷的蒼彌，與張天澤一起把華月宮十幾名弟子，還有華月宮宮主的遺體埋葬在宮門前方，并為他們立起了用木制成的簡易無字墓碑。

莫然說過，他知曉當時發生的一切。張天擇所做之事他必定知道。莫然對張天擇的女兒另眼相看是合乎情理的。

張天擇與華月宮的人是有交情的，所以才會不管一切，忤逆掌門，奮力求情。而如此推論，莫然自然也認識張天擇本人。

至于江琰為何與張漫雲在一起，起初的目的為了監視，這一群在華月宮搞事情的人不多，因為勢單力薄而懼怕昭天門的人，不敢動手，隻敢監視。

那莫然他們這幾個人，到底在謀劃着什麼。

在蒼彌想通了一些事情，又沒想通全部時，張漫雲的話打斷了蒼彌的思索：“蒼二公子觀察入微，漫雲佩服。”

蒼彌立馬微笑道：“張姑娘過獎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我們一行人，剛剛那樣撬開結界之壁已經耗費了我幾乎所有的靈力，等我靈力恢複前都隻能在結界的規則下探索，我們先一起想想其他辦法找到大家吧。”

蒼彌說完，不忘笑着看着莫然。

在一旁的莫然頓時感受到蒼彌這個混蛋的“用心良苦”，他清楚知道自己被蒼彌算計了，把藏在陰影後的自己揪了出來。

太初劍能清楚感應昭天門的人的村莊，蒼彌這家夥早就知道張漫雲的存在。他偷偷地在結界上開了個洞口吸引張漫雲和江琰二人前來，讓自己暴露在張漫雲眼皮底下。

而且他還拿捏準自己不喜濫殺，不想殺張漫雲，為此還特意點明了張漫雲的父親是張天擇。想必他早已猜到了自己認識張天擇，并對張天擇心存敬佩與感恩之心。

而更禍不單行的是江琰一下子沒憋住，立刻暴露了兩人相識，那個時候他出于避免嫌疑的考慮而公布了自己的門派與可查實的真名，為了不讓自己的所作所為暴露必定會想盡辦法把謊話圓回來，免得張漫雲生疑。

萬一疏忽大意露出破綻被張漫雲發現，怕不是要把張漫雲滅口才能确保萬無一失，不會拖累十三堂。但是張天擇對自己、對華月宮有恩，他甚至是母親的好友。他的女兒無論如何都不能殺。

莫然時刻害怕自己露出什麼破綻，他時不時地偷偷看張漫雲指上挂着的鎏光碎玉，鎏光碎玉一直維持着渾濁的狀态，華月宮彌漫的魔氣形成了自己的保護色，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入世未深的張漫雲并沒有發現中間的不對勁，她并沒有發現在場三個人微妙的神色，她順着蒼彌的建議，把今日的事情從頭到尾梳理一遍後，道：“不如蒼二公子和莫公子說一說你們剛剛在各自區域的發現，我們彙總一下情報，再去判斷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蒼彌率先道：“剛剛我自一踏入華月宮這個幻陣後，第一個到達的地方是看似曾經華月宮弟子的宿舍，經過我一番調查，并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于是催動了太初聖劍的破陣之法，沖破了第一道幻境結界。”

聽到這裡時莫然心中想錘死幾個時辰前的自己，當時怎麼如此大意，彭川被困住的結界和蒼彌第一個轉移的結界居然就在隔壁，自己該是再傳送到别的結界再下手才對。怎麼他當時就想不起太初劍有破除結界之力呢？

真的是孽緣作怪。

蒼彌繼續道：“而第二個到達的地方，是華月宮的後院。第三到達的地方便是此處，同時也遇到了莫兄弟。此處看似華月宮的後山林。”

蒼彌所言之事是不假，隻是不全。

張漫雲道：“我第一個被轉移到的地方是一座空曠的宮殿，看似是以前華月宮弟子的修煉行宮。在四處探尋時遇到一隻魔獸。魔獸很強，我差點不敵魔獸時還好江公子出現，并擊殺魔獸。”

江琰颔首，并沒有說話。

張漫雲繼續道：“後來我們二人四處搜尋了許久，終于發現宮殿的屋頂有個隐秘的傳送法陣，當我們靠近片刻後，便被傳送此地，然後遇到你們。”

蒼彌趁熱挖苦江琰：“江公子貴為十三堂優秀的弟子，居然不會陣法，當真少有。”

江琰一句話嗆回去：“十三堂各堂術業有專攻，淺薄無知的是你。”

莫然顯然是和江琰站在同一戰線的，連同剛剛的怨氣狠狠地白了蒼彌一眼，蒼彌臉皮厚，笑着回應過去。

四人互相交流了一些剛剛在華月宮廢墟的所見所聞，張漫雲更是在蒼彌的慫恿下，故作鎮定地擔上了這個小分隊的領隊。

她清楚自己是四人裡面自己是最缺少經驗，但是她作為昭天門的弟子，理所應當引導英雄帖招募的道友。她是本次師門任務的引導者之一，這是作為昭天門弟子必需肩負的責任。

雖然，她是這四人裡面唯一一個完全蒙在鼓裡的人。

蒼彌微笑盤算着。

他就像在一早已布好的棋局上，硬把包圍着白子的黑子拿走，不按規則的把白子往前一推，那這個棋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變化呢？藏在陰影的對手接下來是否會再度會現身。

“有趣。”蒼彌無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