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長這麼大了啊,”他自嘲道:“也是,我都已經是個老頭子了。”
“你之前見過他?”我吃了一口手中微涼的燒餅,有些硬。
“是我救的他,那時候在襁褓裡的他還尿了我一身,”說到這他笑了笑,“他現在過的好嗎?”
我盯着手中的燒餅想,要不扔了吧,算了不能浪費糧食,于是又吃了一口。
“你說這些不怕果果說出去?”我好奇的問。
“果果不會。你隻要和她說這件不能告訴任何人,她一個字都不會說。”他此刻滿臉自豪。
“你教的真好。”
“是啊。”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把他也留下來?”我捏緊手裡燒餅,不讓自己顯得憤怒。
他為止一怔,像是自言自語的說:“看來他過得不好…”
一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寒風在大樹間來回穿梭,零星的雪花被重新吹落。
“不是我不想,隻是當時我說了不算,”程爺爺低語,“就像這麼多年我也沒辦法阻止這個國家的事一樣。”
程爺爺突然笑了笑,溫煦的說:“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吧。很久之前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應該比你還要小上兩歲。那時候的他興緻沖沖的去參軍,想要為自己的國家獻上一份力。隻是他沒什麼天賦,也不夠機靈。在軍隊沒得到過什麼功績,就這樣日子一轉過了二十多年。因為資曆老沉,被調到皇宮當巡邏隊隊長,維護皇宮治安。那時候他還在為自己升官而開心。他沒想到在進皇宮的第二天夜晚,皇宮遇刺,城門被破。一瞬間火光四起,他沖進了離他最近的屋子,那時候隻想着自保。可就是這麼巧,那裡住着皇後和剛出世的太子。皇後跪在地上求他,求他帶着她的孩子逃出去。他一心軟,抱着孩子拼了命的往外跑。不知道是不是從那時開始上天就和他開起了玩笑。一路上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人,他就這樣抱着太子跑到了河邊的一個破廟,想安穩的等太陽升起。可惜,天不遂人願,那座破廟是一幫亡命之徒的據點。他們又恰巧在找一個剛出世的孩子,送到淩江,說是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在那種情況下,他知道他不願意就是個死,就這樣他加入了他們。而他願意把小孩送出去的唯一條件就是要留着那塊玉佩。”
他把吃完燒餅的果果放到地上,讓她在旁邊自己推雪人,接着用低沉的聲音接着說:“把孩子送到淩江後,就跟着那群人東奔西走,直到那位禦史的出現。我看不慣,看不得,有用嗎?沒用,我隻是個凡人,一個膽小怕死,畏懼強權的凡人!我也想英勇奮戰,對抗不公,但是我做不到!做不到你懂嗎?!”
他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像是上面有什麼髒東西,“我這一生,說來也可笑。明明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是每到最後一刻還都活了下來。”
“我不想聽你是怎麼看待你的人生,”我站起來,把被我揉碎的燒餅扔在腳邊,“那都與我無關。你也不用對我說你是什麼人,我自己有判斷。你說我不想你落網,那麼你肯定知道原因是什麼。”
我側過頭,秋千上的人正弓着腰,頭發花白無助的坐着,“如果那時候你救下的人是你的因,那麼此刻是結出的果。 ”
他驟然一愣,随後大笑了起來。
“果果,我們回去了,”果果跑過來牽起我的手,“和程爺爺,再見。”
“程爺爺再見。”果果揮動着小手說。
“再見,”他站起來,再次看向我,“幫我和他說聲對不起。”
“幫不了,”我與他對視,漠然的說:“他現在和你也沒有任何關系。”
“好,”他窘迫的笑了笑,“對了,提醒你一下。被抓的人中還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
“你…”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的說:“好像活的也挺累的。”
我無聲的歎了口氣,年長的人怎麼都這麼喜歡評價一個人活的累不累。
“我帶着你的另一個因走了,”我背對着他擺擺手,“你期待一下,你下一個果吧。”
走出這條街,賣花的婆婆已經回家了。
“剛剛的事…”
“不可以和任何人說。”果果将食指放在嘴唇上,露出“我絕對不說”的表情。
“真乖,”我把她抱起來說:“忘記問,你這個小娃娃到底從哪來的了。”
她擡起小小的手,摸摸我的頭,甜甜的說:“不累不累。”
我感受到她小手上溫度,讓我想起了大理寺的那隻旺财,不禁笑出了聲。
“啊!”她突然變的慌亂,“你的花呢?我的花在這,你的花呢?”
“插在樹邊忘記拿了。”我不好意思的說。
“我們回去拿。”
“不拿了,”我重新抱好她說:“就當是我們給大樹的禮物。”
“好吧。”她有些不情願的說。
“清緣哥哥,”她攥着牡丹的花說:“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膽小怕死,畏懼強權,英勇奮戰,對抗不公是什麼意思?”
我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全記住了。
一時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因為她問的不像是字面的意思。
她見我臉皺成一團,半天沒擠出一個字,貼心的說:“回答不出來沒關系的,我也沒有非常想知道。”
“你是真的想知道這四個詞的意思,還是想知道的其實是别的?”
她用亮亮的眼睛看着我,略帶沙啞的說:“我想知道程爺爺是不是好人。他才沒有做壞事,他也沒有殺人,他還救了果果。”
我讓她趴在我的肩頭,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低聲細語道:“你覺得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這是由你決定的,不是由我決定的。”
她聽了我的話,思考了一會抽泣着說:“可這些詞是程爺爺他自己說的。”
“有時候人們對自己的評價也沒有那麼準确,”我開導着已經哭成淚人的果果說:“你隻要相信他是好人,那他就是。”
“嗯。”
她手裡的牡丹花花瓣輕掃着我的脖間,讓我覺得有些癢。
漸漸的她的呼吸變得均勻,她好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