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熱熱鬧鬧的百日宴席,卻鬧的這幅模樣。
頌藜慢慢地跟在押送的人群後面,看着那群侍衛踢碎頌府侍女精心擺放的花盆,燈籠玉盞被砸的稀碎。
一片慌亂中,有人提着盞燈籠與她遙遙相望。
頌藜微微福禮,再起身時,那處隻剩下飄飄欲飛的雪子。
禁門的蠟燭燃了一夜,快天明時,校尉司的人過來帶走了頌方海。
頌藜席地而坐,守在牢房一隅,緩緩睜開眼,牢裡燈光昏暗,發黴的桌角處,不知何時,被人放了盞燈籠。
燈光微弱,頌藜瞧得有些躁郁。
頌家的人哭鬧了一晚上,她一人坐在一旁,瞧着他們菩提樹倒猢狲散,隻覺得可笑至極。
“頌藜!”
陰暗處,傳來一個女子尖銳的叫聲,隻見她渾身衣物破爛不堪,那張臉上更是布滿了憎恨。
她死死地扣住木頭樁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頌藜。
“二姐姐這是怎麼了?”
頌藜莞爾一笑,頓覺有趣。
“是你害得我,是你害的頌府!”
頌悅過了一夜才想明白,什麼帶着香氣的衣裙,馬公子喜歡的燈籠,不過都是頌藜的謊言。
就連平日裡頌藜替她為馬公子寫的詩詞,畫的畫,根本就是一場騙局。
“二姐姐,若我是你,此刻淪落到如此境地,與其在這裡發瘋,不如好好歇着,誰知道下一個死的人是誰呢?”
頌藜輕聲開口,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衣角的灰塵。
牢房岑寂漆黑,她的聲音如同鬼魅般緊緊地勾住頌悅的心。
“死?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父親去了這麼久,還能活着回來嗎?二姐姐恐怕不知道吧,頌府布莊私藏朝廷大臣屍體,我們呀,一個都逃不掉。”
頌藜身形羸弱,她慢慢起身,一步步走上前,平靜地開口。
頌悅眼眶蓦地放大,她緊緊地攥住面前的木頭樁子,白皙指尖紮滿木刺,滾燙鮮血滴落下來。
惶恐的情緒爬上她的胸口,似乎要将她吞沒。
“你……你在說什麼。”
“二姐姐,你好自為之。”
頌藜看着面前癫狂的女人,靜靜地笑着。
官差推開牢門,用刀劍重重地拍着頌悅的牢房,語氣不耐地訓斥。
“哭哭啼啼一晚上,都給我老實點。”
“頌三小姐,蔺大人特來請你。”
頌藜點頭,走出牢房時又故作恐慌地說道。
“有勞幾位大哥,我家二姐姐剛剛不知怎的,恐是瘋症又犯了。”
幾位官差想到頌悅剛剛那副模樣,也不好發作,隻是催促。
“别啰嗦了,快走。”
頌藜加快了腳步,倒也沒錯過他們幾人的談論。
“真是瘋子一家,如今流年不利,商戶之家竟然也敢殺朝廷命官,那個女人看着也是瘋癫樣……”
-
領頭的官差七繞八繞,用馬車将頌藜送到一處小屋前,屋外遠山如黛,松柏幽靜,野梅眉妩。
風聲輕起,頌藜聽到一陣悅耳的聲音,擡眸看去,竟是個模樣精巧的占風铎。
翠竹遺香,風吹玉振,靜心甯神。
倒是将頌藜從禁門裡染上的肅殺血腥之氣散去了幾分。
官差畢恭畢敬地開口道:“頌三姑娘,有人等你多時。”
頌藜垂下眉梢,福禮道謝。
她遲緩上前,慢慢推開門,衣角拂過廊檐下的占風铎,傳來清脆之聲。
屋内站了個人,身形落拓,舉止不羁,此刻正撥弄着毛氅上沾的雪子,那瘦削腕骨白如明月。
“可算是将頌三小姐請來。”
瞧見來人,他挑眉一笑,聲音清朗,将那件毛氅丢給身後小厮,興緻極佳地走上前。
頌藜臉上的笑意凝住,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她怎麼忘了晏回這厮。
頌藜深深地吸了口氣,從容感激道。
“晏小侯爺果然重諾,頌藜在此謝過小侯爺。”
說完,便要跪下磕頭,禮數周全地挑不出半點毛病。
晏回讓人攔住了她的動作,隻輕聲笑着。
“頌姑娘不必同我這般客氣。”
他放下茶盞,目光緩緩落下,停留在頌藜身上,有幾分探究的意味,話鋒一轉。
“不過,我從不平白無故幫人。”
風聲陣起,屋外的占風铎聲音清脆,一聲連着一聲,敲打在頌藜的耳邊。
她緩緩擡眼看向晏回,唇瓣的笑意愈發俏麗。
“那若是我手裡有小侯爺想要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