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頌藜見他喝完姜湯,開口問:“他如今在何處?”
常楓眨了眨眼,道:“客棧掌櫃想同我們做生意,小晏侯剛剛去了趟藥鋪,眼下應是在房中歇息,姑娘可是要去找他?”
頌藜未語,隻起身,将鍋裡的姜湯都勺到湯碗裡,堆到常楓面前,輕聲說:“再多喝些,驅驅寒意。”
随後,便離開廚房。
隻留着常楓在原地,對着湯碗大眼對小眼。
雕花的木窗前擺了盆枯死的蘭花,或許是時節不對,亦或是水露更重。
晏回對着那盆花看了許久,閑來無事,便掌了盞燈,着手飼弄。
以至于頌藜敲了許久的門,他都未聽見。
待到他一手泥去開門時,門外的頌藜擡眸瞧着他。
“我便猜到你要來。”
晏回笑了笑,想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燈籠,卻又礙于一手的泥土。
頌藜将燈籠挂在檐下,輕聲道:“我聽常楓說,客棧掌櫃欲同你做買賣。”
說罷,見他手中沾了泥,便從懷中掏出帕子遞到他跟前。
晏回接過,他的耳尖微紅,流露出少年稚氣,他突然問道。
“常楓買的香餅,你可試了?”
頌藜一怔,點了點頭,她欲開口繼續剛剛的話題。
“我們在城中等候多時,北沂城門緊閉,卻隻在子時開兩柱香的時間,想必臨橋城中必有謝家探子,為他們運輸物資,如今看來,這探子應是楊掌櫃,難為他等了許久,終于耐不住性子要出手了。”
晏回眸色輕顫,旖旎情愫被冷眸掩去。
“這幾日,我差人在城中醫館打探,你可知我發現了什麼?”
頌藜仰頭看他。
“城中大大小小的醫館全都閉館,尋常百姓看個風寒頭痛,都找不到郎中。臨橋北面本是藥山,如今藥材稀缺,連山都荒蕪,這麼多的藥材全被運進北沂,就算是死人,都能救活了。”
頌藜道:“小晏侯是懷疑北沂并非隻有疫災這般簡單。”
窗前燭火被風吹暗,臨橋的雨下了好幾日,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晏回的身影在光下模糊不清,“頌藜揉了揉眼睛,便聽他說道:“大批屯資若非大災便是謝家生變。”
頌藜起身,重新燃起那支蠟燭,光影綽綽,她明眸深邃,聲音沉沉:“恐北沂疫災是假,謝家屯資養兵,是為造反。”
晏回眸色微斂。
她說出了他的心聲。
隻是他也在困擾,自雲京來,他帶的人不多,除了幾個得心暗衛,還有需要應付的祁王部下。
倘若真的是謝家欲意謀反,他們對上謝家軍,隻能以卵擊石。
“若真是造反,小晏侯可有良策?”
燭火微跳,頌藜的身影攏上暗光。
晏回不自覺擡頭,卻反問道。
“若真是造反,小拂柳會害怕嗎?”
頌藜微怔,倏地搖了搖頭,心中更生寒意:“謝家既然有這般能力,當年禹州一戰為何要以避世的理由拒絕出兵。”
晏回眸色輕斂,旁人若聽到禹州一戰,斷然會想起剛愎自用的靖北侯。
可是,晏回知曉她是誰。
她的話音一落,晏回便猜出頌藜來北沂的目的。
所以她先前在雲京,那般态度和軟地想要留在晏侯府,也是為了來北沂。
或許向馮玄冰引薦謝朝瑢一事,也是為了能更了解北沂的事。
那麼他呢,他于她而言,同謝朝瑢,是否沒有區别。
頌藜卻未察覺晏回的失神,她推開窗,檐下燈籠明亮,是這夜色中唯一的亮光。
“小晏侯,我想問此次來北沂,你部下可有祁王的人?”
晏回心中情緒漸散,他道:“祁王欲讓我壞清王助災一事,安排了幾個人給我。”
頌藜點點頭,“你既想為清王做事,這些人便不能進北沂,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做上一戲。”
“小晏侯可安排那幾個人佯裝染上疫病。”
屋外雨聲纏綿,昔日友人故事裡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的北沂,如今也似蒙上層霧,讓人看不清。
“臨橋如今的命脈把控在北沂手中,有兩種可能,一來是被北沂謝家威脅,二來則是心甘情願将臨橋讓出,若是此時臨橋也出現了同樣染上疫病之人,就算官府中人心甘情願将臨橋拱手讓人,那麼百姓呢,他們會甘願用自己的命換北沂人活嗎?”
“他們抓的了一個人,抓不了一群人,臨橋若是亂了,謝家必然要出面,如此,我們雖不能及時知曉謝家背後之人,但也能阻亂他們的計劃。”
“畢竟,人心是最善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