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初的暗衛,數量雖不過二三十人,但都身手不凡,而顔家渡的船員人數相仿,顯然也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
初時雙方短兵相接,都因彼此的突然出手而略顯慌亂,未曾料到對方早有防備。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船員們手持鐵叉、船槳圍成一圈,船老大站在高處,高聲指揮手下:“小心别讓他們逼近舵位!留幾個人穩住船身,其他人給我擋住這些狗雜碎!”
一個年長的船夫抹了把額頭的汗,低吼一聲,“狗日的!”揮動船槳砸向逼近的暗衛。槳頭帶着淩厲的風聲劈下,硬生生将暗衛手中的刀擋開。但他還未松口氣,就被另一個暗衛一腳踹倒在地。
旁邊的年輕船員見狀,抄起長棍猛地砸向那個暗衛的後腦,暗衛猝不及防倒下。又一個暗衛一刀劈開擋路的長棍,迅速轉身,長刀劃過年輕船員的胸膛,血花瞬間灑落甲闆,蜿蜒淌入縫隙。
船舷之上,刀光劍影交織,喊殺聲震天。渡船晃動劇烈,水浪一次次拍擊船身,水花飛濺戰場,和四處流淌的鮮血混在一起,模糊了彼此界限。
船老大精神高度緊張,擡頭看了看日頭位置,時辰已到,他伸手指揮船舵調轉船頭,将船身與水流并行,加快速度逆流而上。
那位掌舵者不是别人,正是船老大的親兄弟——山羊胡。此刻他神色凝重,不被周遭的砍殺聲影響,專心掌控渡船航向。
随着三聲槍響,衆人意識到任務已經完成過半,個個欣喜若狂,鉚足勁頭繼續同敵人厮殺。而暗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都有些慌亂,形勢急轉直下。
沒人注意到:河水的流速突然加快,預示着渡船即将駛入更加險惡的水域。前方一個巨大的漩渦正緩緩形成,天氣驟然轉陰,大片烏雲悄無聲息彙攏中。
主廳之内,另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正在無聲地醞釀,空氣中彌漫着看不見的火藥味。
溫念十分懊惱。
他一路沿着夾道拖行陷入癫狂狀态蘇绾,費了相當多的力氣,汗水順着額首流淌,不得不暗自慨歎歲月不饒人。
彼時蘇绾身體癱軟,神識全無,好像一隻裝滿沉沙的麻袋,着實有些累贅。
待他以内力強行推開封鎖的廳門時,看到現場一片狼藉,且已被時楓占盡先機。
溫念強忍怒氣,剪着手臂巡視一番,裝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緩緩道:“我乃是前世修仙得道,跳脫六道輪回之堕仙。”
廳内瞬間靜谧無聲,在場衆人皆愣住,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這個反應令溫念十分滿意——畢竟,裝神弄鬼,蠱惑人心,才是他的強項。
另一旁的溫如初,面色陡然凝重了幾分。
記憶回溯至兩年前。
「大慈恩寺鐘聲悠然回蕩,餘韻穿透蒼穹,與黃昏的雲霞交相輝映。寺外香客如織,香火缭繞間,梵音陣陣。
慧明法王——那位自吐蕃遠道而來的番僧,身披暗紅袈裟,手持轉經筒,立于神台之前。他雙目微阖,口中吟誦深奧的經文,手中轉動轉經筒。衆僧跪坐兩旁,目光中透着敬畏。
溫如初身着官服,立于慧明法王之前,他低眉斂目,雙手合十,目光虔誠地望着神台上燃起的青煙——煙氣袅袅升騰,如同自地面架起一條通往天界的橋梁。
突然,神台上香火爆裂炸響,一縷金光刺破煙霧,自供奉的佛像後閃現,似從天際垂落而下,直直灑在神台中央。光影氤氲中,一個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
那人一身素衣,步履如雲,面容與溫如初别無二緻。眉眼間的冷峻與風骨,仿佛從一幅山水畫中走出來,帶着一種不染塵埃的出塵氣質。
衆人屏息凝神,大殿内連香火的跳動聲都似乎消失了。
慧明法王躬身施禮:“天上藥王菩薩堕凡,以助貴人登峰造極。”
溫如初心神震動,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緊緊盯着那位“堕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堕仙”微微一笑:“我乃天命所歸,與你同氣連枝。今日下凡相助,是為應劫,也是應緣。”
他緩緩擡手,掌心金光萦繞,似有天道真理握在手中。光輝映着他的臉頰,金光燦爛般明媚,神迹大顯。
溫如初跪倒在地,磕首如搗,“謝堕仙大人!謝天賜良機!”
殿外鐘聲再度響起,似在宣告一場命運的交接。
此後,溫如初的仕途扶搖直上,每每遇難或危機,便有“堕仙”相助,終成就如今之三品戶部侍郎。」
溫如初沒有吭聲,桃花眼眸微微閃動,似在思索。
“雙簧局”的計謀,已在溫如初被秦歡擊中右臂後,不攻自破。此刻若再跳出來假扮自己,豈不是自取其辱,成了世人笑柄?
先生此計,未免多此一舉。
與溫如初的反應不同,那邊時楓卻是大夢驚醒,從陷落于蘇绾的迷蒙中拉回了心神,蓦然間發現自己差點掉進了一個陷阱。
刹那間,前因後果,撥開雲霧,清清楚楚。
原來,他們兩人上演了一出“雙簧計”。
倘若對方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是上一世的溫如初,肉身穿越到這一世,倒還算有幾分可信。畢竟,他才在夢中确曾見過那張臉,與眼前人一般無二。
然而對方竟口口聲聲自稱“堕仙”,還妄想以此自居、擺出一副天命加身的姿态,實在荒謬至極。
呸,時楓心中冷笑。他向來不信那些神神鬼鬼、虛無缥缈之說,親眼沒見過的,統統當作胡吹亂侃。
男人手指徑直指向溫如初,冷聲道:“你說你是溫念,那他又是誰?”
溫念的臉上波瀾不驚,沒有一絲破綻,“他自然是溫如初,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
他聲音微微拔高,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仿佛帶着某種不可抗拒的威嚴。
“爾等既見堕仙,為何還不跪拜行禮?”
屋内的光線微微晃動,天地因他這一句話而震動。
時楓的目光略微偏移,落在一旁的蘇绾身上。她雙眼空洞,滿臉淚痕,神情瘋癫,嘴裡呢喃着什麼,仿佛被抽去了靈魂,隻剩下破碎的軀殼。
男人後槽牙狠狠一咬,她的狀态已經不堪繼續拖延,必須速戰速決,打垮眼前這個自以為是的騙子,帶蘇绾離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