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貴妃是個穩重的性子,與己無關之事,她從不過問打聽。
過了一段日子,皇後月事未如期而至,卻令宮女守口如瓶,也不許太醫院診斷。
貴妃覺得蹊跷,特意調閱了皇後的侍寝記錄,驚訝地發現日期存在被篡改過的痕迹。
據貴妃多年來對皇帝龍體的觀察,皇帝身體每況愈下,精力不再旺盛,後宮也未再添新嗣。
種種迹象彙聚,貴妃得出一個駭人的結論:皇後腹中的胎兒,很可能并非龍種。
恰逢蘇夫人上書給貴妃,血淚控訴不孝女蘇绾,指使溫如初和時楓,利用權勢坑害蘇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貴妃與時楓無甚交集,但是溫如初與皇後的醜事,她卻了解地清清楚楚,遂在皇後面前揭發指責二人苟且。
結果被皇後先發制人,主動向皇帝承認自己懷了龍嗣。皇帝老來得子,高興得合不攏嘴,哪裡還能聽進去貴妃的勸誡。
至此,貴妃落敗。
秦歡按着太陽穴,無奈道:“這種話,不能随意出口。即便輕而易舉揭開了真相,可風暴掀起之後,誰又能承受它的餘波?”
蘇绾眼中似有星火躍動,“正因為風暴不可避免,我們才不能袖手旁觀。太子與貴妃是秦家的根基,若根基崩塌,試問還有誰能獨善其身?”
秦歡的目光沉了幾分。此路險象環生,稍有差池,便是滿盤皆輸,他不願意讓她涉足這深不見底的旋渦。
“你可知道,這一步走錯,可能會牽連整個秦氏一族?”
蘇绾唇角微揚,笑意中藏着幾分決絕:“若連輸都不敢,又談何翻盤?世間的每一步棋,都注定有人付出代價。而我,不想成為那個被犧牲的棋子。”
秦歡望着她那雙倔強的眼眸,心中複雜至極。他既想護她周全,又不得不承認她的話并非毫無道理。
半晌,他輕歎一聲:“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不會阻攔。但你必須答應我,若局勢不對,立即撤回,絕不可一意孤行。”
蘇绾笑意淺淺,“表哥放心,我自會量力而行。”
屋内一時沉寂,月光透過竹簾灑落,映在案幾與人影之間,明暗交錯。
杭州之行,勢在必然。
孰料蕭染當場拒絕,冷冷撇開臉:“我才不去。”
杭州遠在千裡之外,而江北漕幫勢力發展正如日中天,他作為毒蛇堂堂主,根本無暇分身南下。
似乎沒有人在意他的意見。
結果,蕭染抱着滿腔怨氣,被半哄半勸地推上了南下的馬車。
風雨兼程,行途艱辛。
對蘇绾單薄的身子骨而言,路途颠簸無異于酷刑。旅途中她常常嘔吐不止,高燒不退。每每夜深時分,秦歡守在她床側,既恨自己未能攔下這場冒險,又怨自己無法為她分擔苦楚。
蕭染幸災樂禍道:“早知這般折騰,還不如待在濟南喝茶賞花呢。何苦自讨苦吃?”
秦歡冷冷投去一眼,蕭染自覺閉了嘴。
更棘手的問題還在後頭——蘇绾自從渡黃河遭遇驚險後,對船隻心生無盡恐懼。無論大小江河,她甫一登船便開始面色蒼白,大汗淋漓,心跳加快,繼而腿腳發軟,甚至昏厥不醒。
為此,秦歡不得不費盡心思,繞過沿途的小溪與河流,但長江天塹,卻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
無奈之下,秦歡在蘇绾飲食中下了一劑安神猛藥,讓她沉沉昏睡了三天三夜。待船過長江,又行百裡路程,蘇绾方才悠悠醒轉。
蘇绾倚着車壁,自我調侃道:“這一招倒是挺好用,你怎麼不早些使呢?”
秦歡以手帕拂去她額頭的汗水,滿目心疼道:“早用早升天,再這樣折騰下去,遲早斷送了你這條小命。”
此後他再不敢冒險,吩咐車隊放緩行程,務必确保蘇绾的安危。
因而,當杭州城的輪廓出現在視野盡頭時,已是歲暮寒冬。
滿城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中,街巷裡傳來孩童的笑聲,與爆竹聲遙相呼應,透着年關将至的熱鬧氣息。
蘇绾掀開車簾,遠遠望着那霧中隐現的西湖,唇角終于浮現一抹笑意。
“表哥,這就是人間天堂嗎?好美呀!”
秦歡看着她略顯蒼白的側臉,忍不住戲谑道:“我這位大夫,總算親手将你送入天堂。”
蘇绾笑道:“能與表哥一同上天堂,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秦歡食指輕叩她的螓首,“你就知道嘴貧,過幾日登門拜訪殷府,讓你吃冷臉閉門羹,看你哭不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