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先是摸到了背後的十色薔薇,她在畫舫和山寨都見過,印象裡對紋身花樣并不陌生。
指尖摩挲着肌肉,慢慢向前探去,摸到了那道天命疤痕——她并未親眼見證疤痕的誕生,彼時她和晴雷正去馬廄的路上。
“噫,”指尖被不平的肌理磨得生疼,令美人發出小小的不滿,“它咬我。”
那一聲細細的嬌吟,抓撓着少年悸動的心。蕭染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下巴抵着她的額頭,從牙縫裡擠出怒吼:“放開你的手!”
“嗯?”蘇绾眼神迷離地望着他,唇瓣染着醉人的紅,“你不想要我嗎?”
少年的理智瞬間瀕臨崩潰。
想,怎麼可能不想?她這樣撩着他,擱誰能忍?!
可是,他不敢!
他狠狠咬破嘴唇,強迫自己清醒,手臂一甩,将蘇绾甩進馬車裡,一腳踢上車門,聲音發啞:“快走!”
馬鞭抽下,車輪碾過泥地,疾馳而去。
按照秦歡的囑咐,蕭染并未返回殷府,而是将蘇绾送到了之前住宿的碧霄居客棧,一路上蘇绾不停地鬧他,逼得少年中途差點跳車,車橼都被拳頭打爛了。
此時,秦歡已經安排完畢巡防營,在客棧裡等候多時,他臉色極冷地看着蕭染将蘇绾抱進屋内,“怎麼這樣遲?”
蕭染喘着氣,将虛弱的蘇绾扔到床上,心虛道:“夜黑風高,馬車繞了點路,你趕緊給她解毒。”
秦歡蹙了蹙眉,不知是嗔蕭染回來遲了,還是怪他摔壞了蘇绾,但他目光掃了一眼蘇绾,便知她體内的毒性已到極限,遂撩起袖子,翻找藥箱,冷聲命令:“你出去。”
蕭染遲疑了一下,顯然不放心。
秦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現在不需要你了。”
蕭染怔愣地盯着蘇绾,一拳砸在門框上,咬牙甩袖而去。
屋内燭火微晃,映得帷帳生出搖曳的暗影,昏黃的光線勾勒出女子單薄起伏的身影。
蘇绾渾身發燙,肌膚染上一層不正常的潮紅,額角冷汗涔涔。她無意識地在床榻上翻滾,衣襟微微敞開,唇間溢出含糊不清呓語,聲線柔媚而脆弱。
秦歡站在床前,眉頭深鎖。原本封住筋脈的銀針,隻是暫時壓制,如今毒性沖破封鎖,在她體内橫沖直撞,使她徹底陷入昏迷。若再不即時救治,恐怕她将精神徹底崩潰,瘋症癔症卷土重來。
秦歡取出雕刻精細的藥匣,袖袍一拂,跪坐榻前,開始施展自己從未在人前用過的醫術——那是他真正的看家本領,足以将蘇绾從地獄中拉回人世。
時間緩緩流逝。
寅時達旦,天明夜殘。
在秦歡高超的醫術救治下,蘇绾的身體逐漸平靜,躁動的毒性被藥力壓制,喘息也不再急促。但她仍舊沉陷在一片迷蒙之中,意識尚未完全恢複清明。
秦歡沉默地望着她,眸色幽深。
如同合歡散一樣,這類催晴藥一向都有催發真話的副作用,人在意識最薄弱的時候,本能會不自覺地暴露出内心深處最真實的情緒。
他垂下眼眸,輕聲試探開口:“蘇绾,你聽得見嗎?”
蘇绾睫毛輕顫,嘴唇微微張合,似乎回應他。
秦歡俯身靠近幾分,“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蘇绾半夢半醒,呢喃細語:“重新活下去。”
秦歡心頭一震。
活下去?
他的眼神變得愈發幽深,繼續引導:“為什麼?”
蘇绾眉頭蹙起,嘴唇輕顫,“因為,我已經死過一次。”
秦歡的呼吸瞬間滞住,他凝視着蘇绾,眼底翻湧起驚濤駭浪。
“死過一次?”
蘇绾此刻毫無防備,完全沉浸在藥效催生的本能之中,繼續呢喃道:“上輩子……我死了……被他們害死了……所以這一世,我不能再讓自己落入他們手裡……我必須……掌握主動權……”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極深的怨憎與不甘,講述天方夜譚。
秦歡的心髒重重一跳,指尖幾乎攥緊袖袍。
她竟然,與他一樣。
若是旁人聽到,定會以為她是在胡言亂語,然而秦歡卻毫不懷疑。
腦海中無數疑問瞬間交織成網,關于蘇绾的沉穩、算計、冷靜、步步為營,甚至連她的未蔔先知——這一切,原來都不是巧合。
她早就經曆過一遍,所以她比誰都清楚,該如何落子棋局。
難怪,她會設計利用他。
秦歡低頭,靜靜地看着昏睡中的女子。
他應當憤怒的。
從始至終,他不過是她手中一枚堪堪利用的棋子,她步步籌謀,而他一直蒙在鼓裡。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
她在步步為營,他又何嘗不是?
他原以為自己看透世事,能夠掌控一切,可如今才發現,真正清醒而冷靜的人,從頭到尾都是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也從未因兒女情長而失控。
秦歡沉默許久,終是歎了一口氣,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所有憂愁怨恨,頃刻煙消雲散。
蘇绾昏了三日,經曆無數重重夢魇,在無霜和秦歡互相配合照料下,她終于緩緩蘇醒。
醒來後第一句話:“表哥,我願意嫁給你。”
秦歡瞬間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