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沒有碰過鋼琴了,本來還很擔心會生疏,然而在她摸上琴鍵那一刹那,所有熟悉的旋律全部從記憶深處湧上來。
談羽急沖沖闖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周暖背對着她坐在一架鋼琴前,雙手搭在琴鍵上,黃昏的光落進來,她背影纖細美好。
談羽瞬間止住腳步,有種見到曾經那個周暖的感覺。
那個漂亮得像個公主,似乎生來就應該被無數鮮花和掌聲簇擁着的小少女。
她不可思議地揉揉眼睛,在瞥見她腳邊放着的那個拐杖後,才總算回神。
“姐!你在這,我終于找到你了。”談羽快步走過去,“我有件很急的事,你能幫幫我嗎?”
周暖看到她若無其事的一張臉,有些佩服她這麼會僞裝,明明前不久還和她差點鬧僵。
周暖沒說話,談羽繼續道:“那幅油畫還在你那對吧?姐,我知道錯了,對不起,不應該把許姨的名字換成自己的。”
周暖沉默地聽她說完。
“我現在可以和别人說那幅畫不是我畫的,但那幅畫裡的人你能别告訴别人是誰嗎?”談羽說。
現在很多人都以為靳承和譚青青分手是因為談羽,譚青青自己也這麼認為,現在處處找她麻煩。
偏偏談羽嘴硬,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已經表白失敗,隻能默默接受這些。
連那幅油畫不是她畫的都能被兜出來,用不了多久,那個圈子裡的人就會全都知道這件事,到時候談羽會很丢臉。
現在她隻能思考一個對策,她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現在隻要周暖同意就行,所以她找到這來。
談羽連她在音樂室都給打聽到了,可見真的很急。
周暖語氣認真,說:“我不會幫你撒謊。”
談羽急了:“為什麼?你是我姐姐,你爸也是我爸,我們是親人,你這次難道就不能幫幫我嗎?”
親人?周暖覺得有些可笑。
“談羽,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談羽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發給許蘭茵的那張照片會被她看到。
周暖手指屈起,攥緊了手心。
談羽沒料到長大後的周暖變得這麼絕情,明明四年前她還待自己那樣好,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願意給她分一半。
她喊她姐姐,周暖也會沖她甜甜地笑。
談羽眼神一瞬間就變了:“好,既然這樣,那我以後就當沒你這個姐姐。”
她氣得跑了出去。
-
硬是捱到上完最後一節财務報表分析課,宋南轍才來找靳承去打台球。
他們這類人大多走國際生身份進的A大,然而玩歸玩,課也還得照上,說白了可以混個文憑回去繼承家族産業,但起碼也得腦子裡有點東西。
A大校園很大,也有很多娛樂場所,國際生宿舍樓底下就有咖啡廳台球室。
靳承低着頭,球杆一送,打了一套組合擊球。
宋南轍剛想鼓掌,聽到什麼,走到窗邊推開玻璃門:“什麼聲音?”
吳建飛也走過去:“應該是對面音樂教室,有人在彈鋼琴。”
宋南轍說:“卧槽,光聽琴聲我就覺得一定是個美女在彈。”雖然不知道彈的什麼,但彈得太好了。
靳承也聽到了,他擡眸看向窗外。
對面音樂室的窗戶,白色窗簾被拉上,但偶爾被風吹得掀開一角,隐隐能看到有人坐在鋼琴邊。
一首很舒緩的曲子,比他在任何場所聽到鋼琴曲都要好聽。
琴聲持續了沒多久,便停下。
沒一會,宋南轍看見了門口的談羽,他吹了個口哨,說:“靳哥,快看,找你的。”
靳承站起身,撐着球杆。
談羽走進來,很自然的打個招呼:“嗨,你們好。”
雖然她表白失敗了,但也不影響什麼,她知道靳承不在乎這些,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了。
“剛才是你在彈鋼琴嗎?”宋南轍問,他記得這姑娘上次在聚會表演過一次拉小提琴。
談羽愣了愣,最後點點頭。
“彈的什麼?”靳承忽然開口。
他主動和她搭話,談羽有些激動。她回憶了一下剛剛過來時,在樓道裡聽見周暖彈的曲子,想了想說:“莫紮特的《A大調第十一鋼琴奏鳴曲》K.331。”
宋南轍沒心沒肺地說:“那你彈鋼琴比拉小提琴好聽多了啊!”
談羽僵了一瞬,仍舊努力維持臉上笑意。
吳建飛大約能猜到她來幹嘛,譚青青不久前大肆宣揚談羽騙人的那件事,她估計是想來解釋的。
女孩子嘛,這種小面子很重要,尤其是怕喜歡的人誤會什麼,吳建飛也能理解。
他看了看靳承。
果然,談羽下一秒就說:“我發在動态裡那幅畫的事……”
靳承還在想剛才鋼琴曲的事,他瞭眼看向她。
談羽被看得緊張到心突突跳。想到反正周暖和他們這群人應該也不認識,她咬咬牙說:“可能讓你們誤會了,那不是我畫的,是我媽媽畫的,我小時候過生日,她給我畫的背影當做生日禮物。”
她剛解釋完,周自勤就打來一個電話,她這個繼父的電話她不敢不接,隻好先行離開。
談羽走後,宋南轍啧了聲:“這姑娘還特地跑過來解釋,想必還是很喜歡你對你有意思啊,要不,靳哥你再考慮考慮?”
靳承手指摩挲着球杆,沒說話,像在思考。
不過,宋南轍也有些納悶,小時候穿着芭蕾舞裙站在沙灘上的背影是真純潔真好看啊,怎麼長大了之後反而遜色這麼多呢?
-
周暖鎖好音樂教室的門,晚上還有晚自習,她不能練習太久。
她從老式綜合樓裡出來,外面泡桐樹被風吹得沙沙響。
這年A市的秋天似乎比從前冷很多。
靳承沒再打台球,他靠着台球室的門,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轉回對面時,他注意到周暖從裡面出來。
少女手裡抱着一本厚厚的書。
她依然圍着那條淺色圍巾,裹着厚衣服,不小心撞到了人,然後下意識說對不起。
靳承把球杆扔回去,然後擡步走了出去。
“周暖。”
周暖回過頭,發現靳承正雙手插着兜站在不遠處,他喊她名字,算是在和她打招呼。
周暖知道,她現在臉不好看,渾身上下也找不到任何優點來吸引他的注意,但好在他們現在算是認識上了,能憑借朋友的名義加深他對她的印象。
周暖頓了頓,主動走過去,問道:“你的手好點了嗎?”
她表情看上去總是一副認真模樣,卻莫名有種天然的萌。他彎了彎唇,勾了個痞壞的笑:“不知道,要不你看看?”
周暖隻好道:“那你伸手,我看一下。”
靳承照做。
她的手皮膚白皙,手指細長又直,圓潤粉紅的指尖輕輕掀開一點紗布。
靳承手指忍不住微顫。
她的手在他的面前顯得格外小巧,他寬大的掌心一握甚至就能完全包住。
“看上去好像沒有感染。”周暖把他紗布重新蓋好。
她語調綿柔,靳承沒接話,隻是點了個頭。
其實那天在包廂他就感覺出來了,她手指觸碰到他掌心,他有一瞬恍惚,包括那天晚上他騎着機車載她回學校,她緊緊拽着他衣服時,他都有一種難言的熟悉感。
他曾經痛恨簡柔那一類型的女人。
然而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心裡某種堅信的東西正在一點點崩塌瓦解。
宋南轍一轉頭,他靳哥就不見了。
然後看到周暖在幫他檢查手受傷的情況,宋南轍咦了一聲,和吳建飛面面相觑。
宋南轍震驚:“靠,不是,那個談羽雖然長得沒有譚青青好,但至少比周暖好吧?好歹人家會彈鋼琴,人家還有一雙健全的腿,不是我看不起殘疾人啊,我他媽真的隻是覺得太離譜了。”
吳建飛說:“别着急,再看看。”他還是不信靳承會看上周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