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吉老爺子也像是很久沒吃過這麼開心了，跟着阿虜一起喝了很多酒。從他醉醺醺的話裡，小松和阿虜也知道到了那一段唏噓的往事。

餘吉老爺子年輕的時候也是一位美食獵人，虎雞正是他馴服的。

不過他發現虎雞的時候，虎雞還隻是一個雛雞。

成年的虎雞性情非常兇暴，捕獲等級不下于50，這也是為什麼那些人沒能強行搶奪虎雞的原因。

而且最主要的是，虎雞情緒暴躁，一點點動靜就會影響到其下蛋，所以也沒人敢強行搶奪那“巨萬的一坪”，得不償失。

餘吉老爺子從小就開始飼養虎雞，與虎雞之間早就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所以就連兇暴的虎雞都會非常親近他，聽從他的話。

如果故事僅到此，隻能說是主寵相依相伴的美好故事，遠談不上唏噓。

真正的故事是在發現虎雞的前一年，餘吉老爺子的發妻去世開始的……

在餘吉老爺子還是美食獵人的時候，他的發妻就已經病重了。

為了能讓病重的妻子重新精神起來，年輕的餘吉盲目地投入到工作中，一心一意想着多賺點讓發妻吃到更美味的料理。

無論是什麼工作委托，他全部照單全收，就連時間也不知不覺都用在了工作上。

而等到他回過神來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臉色蒼白的婦人虛弱地躺在床上，五官端正，不難想象年輕時也是一位溫婉秀麗的少女。

但因為長久的病痛折磨，她現在臉頰凹陷，唇色慘白，唇紋幹裂，整個人已經非常憔悴。

木制的大門突然被人粗暴地推開，發出刺耳的轟鳴。婦人黯淡的眼神驟然一亮，看向他許久沒見的丈夫。

年輕的餘吉顫抖着趴在床邊，他的臉上全是汗水，背上也濕了一大塊。

從收到噩耗開始，他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家，總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惜那隻能是幻想，他隻來得及見發妻最後一面。

婦人眼裡冒出了淚，久違地摸着他丈夫的臉，眼神飽含眷戀與不舍。

“比起你送來的用之不盡的錢，哪怕一次也好啊，我想再一次和你一起吃飯……”

她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說的這一句話，說完手就脫力一般落了下去。

餘吉也幾乎是瞬間抓住了她要往下落的手，他瞪大了瞳孔，眼裡布滿血絲，再多的不敢置信與再多的悔恨，最後也隻能是抓着發妻的手掩面哭泣。

借着酒意，餘吉老爺子把這幾年的悔恨與心痛全部發洩出來，小松和阿虜靜靜聽着，誰都沒有說話。

“老夫至今難以忘記發妻彌留之際勉強說出的那一句話……”

“老夫都幹了些什麼啊……淨顧着賺錢……”

“老夫真是……太差勁了……”

餘吉老爺子泣不成聲，積壓的悔恨和對亡妻的思念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

“對美食獵人而言，捕獲食材隻是手段而非目的，您遺忘了最重要的是‘吃的樂趣’這一點啊……”阿虜怔然開口。

小松張張嘴，最終沉默不語。

所謂吃的樂趣，不外乎是陪伴，是分享。

親朋好友聚在一起，把酒言歡，無話不談，這是吃的幸福。相反，身邊空無一人，體味過整個世界隻有一個人的寂寥，那再美味的食物，進到嘴裡也隻是索然無味。

小松第一次覺得來到這個世界如此幸運，無論是雲層之上，還是極寒之地，亦或是沙漠之中，他身邊總有個陪他一起吃飯的人。

餘吉老爺子繼續道：“回過神來時，丢人的是，發妻她最喜歡的食物，老夫能想起來的隻有一個……”

他像是陷入回憶，“發妻每次吃虎雞蛋，都會很開心……”

“當時老夫我發現虎雞的雞崽時，覺得這就是命運，因為那個地方，正是發妻的長眠之地……”

“老夫覺得那就是她的轉世……發妻的名字叫美子，所以老夫就給虎雞崽取名為美子。也是從那一刻開始，老夫就決定要養大它。”

餘吉老爺子看向窗外，不遠處成年的虎雞就趴在“巨萬的一坪”中，“老夫當時就想着，這次一定要珍重地、鄭重地、片刻不離地養育它……”

室内寂靜無聲，唯有燭火搖曳。

片刻後，還是餘吉老爺子再次出口打破沉默，“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舊事了，老夫也從美食獵人隐退了，一直守在虎雞身邊。當然，收入也沒有了，就一點點坐吃山空，最後隻留下了那一坪。”

他的情緒突然平和了許多，甚至是故意用調侃的語氣說出的話。

“……如此重要的土地，為什麼您這次突然想要出售了？”阿虜不解道。

小松霎時看向餘吉。

餘吉老爺子輕輕一笑，“你大概也猜到了吧。”

小松強忍哽咽，悶聲道：“嗯，在烹饪的時候就看出來您力不從心了，可是我沒想到會是真——”

餘吉老爺子輕輕搖搖頭，“老夫的年紀已經夠大了，活的時間已經夠長久了。”

阿虜從剛剛開始就見兩人在打啞迷，現在說的這麼直白他就算是傻子也能聽懂了。

“餘吉爺爺，您是說您要死了嗎！？”

“哼哼，不用那麼驚訝……老夫已經上年紀了，好歹還是知道自己的死期的，所以才下決心想要看看這土地該轉讓給誰……”餘吉老爺子不慌不忙道。

話頭一轉，他問道：“話說回來，阿虜你們準備了多少錢啊？”

作為遊走于危險地帶的美食獵人，對于死亡，阿虜比别人看得更開。見餘吉老爺子不願多談，他也順勢恰開話題。

不過這準備的錢嘛……

“我們準備了……100萬吧。”阿虜從兜裡掏出一張卡，想到那最低的100億，他難得有些心虛。

“1……100萬？！”

“诶！！？”

餘吉老爺子和小松同時驚呼，不過一個滿是震驚與不敢置信，一個是疑惑居多。

“阿虜先生你準備的錢不是裝在箱子裡嗎？！”小松指着那巨大的硬鋁箱。

“嗯？這是給餘吉爺爺帶的禮物啦。”阿虜邊說邊将箱子打開，裡面密密麻麻的是——驚吓蘋果！（小松：話說還剩這麼多的嘛！！？）

根本就沒有錢。

“我，我一直以為阿虜先生你箱子裡裝的是一百億……”小松覺得有些恍惚。

“嗯？我哪有這麼多錢啊小松。”阿虜哭笑不得。

“美食獵人的工作賺的錢都很多，我一直以為阿虜先生你……”看到阿虜單純疑惑的眼神，小松漸漸沉默了。

在飽食之都美食城消費的那一幕幕浮上心頭，小松終于遲鈍地發現了真相。

雖然阿虜先生賺的多，但他花的也很多啊！！

沉默在彌漫，小松看着阿虜一時無言，腦子裡卻在瘋狂計算自己這些年的存款還有多少，能不能籌夠那最低的一百億！

“哈哈哈哈，太有趣了！”一串大笑猛地響起，餘吉老爺子開懷大笑，“賣給你們了，那塊土地就轉讓給你們吧！！”

“嗯？！真的嗎，餘吉爺爺！？”阿虜頓時驚喜道。

“這，這真的可以嗎餘吉爺爺？我記得最低價應該是100億……”小松不敢置信地提醒道。

“嗯，沒錯。”餘吉爺爺笑道，“不過那隻是給一心隻想賺錢的家夥們開的價格”

“對于老夫而言，現在錢根本沒有任何價值，錢賺得越多越是醜惡，對于老夫而言價值也越低。”

這位年邁的老人看向阿虜和小松，淚光瑩瑩。

“你們對虎雞蛋的贊揚之詞，與逝去的發妻說的完全一樣……對于老夫而言，那比任何話語，任何事物都有價值，你們單純的對虎雞蛋的喜愛，勝過任何東西……”

*

數天後，“巨萬的一坪”。

小松和阿虜穿着同款的黑色西裝，手捧鮮花，神情肅穆。

虎雞美子乖巧的站在窩邊，窩裡，一顆虎雞蛋靜靜躺着。

小松剛把鮮花放下，擡頭就發現蛋殼裂開了一條縫。

阿虜很快也發現了，兩人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怔愣地看着虎雞蛋。

在他們的視線下，一隻毛茸茸的虎雞崽突地破殼而出，發出了生命中的第一聲啼叫。

“啊，小雞崽誕生了！”小松高興道。

阿虜好整以暇地上前：“是餘吉爺爺的轉世嗎？”

小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