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丸……螢丸……”審神者在向他輕聲呼喚。她的聲音由遠及近，在螢丸的耳畔漸漸清晰。

“螢丸……螢丸……”他的同伴也加入其中，讓本就混亂的局面更加混亂。

螢丸絞盡腦汁反複回想，始終無法得知自己在這個本丸生活了多久。在意識到這個世界存在漏洞後，螢丸隻覺得無比恐慌。

在這個世界中還有生靈嗎？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穩生活都是假象嗎？

然而，就在某一刻，審神者的聲音消失了。

不，是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原本流動的時間在這一刻無限趨于靜止。

本能告訴他有某種存在向他投來了目光，顫抖的螢丸僵硬地轉過了頭。

【睡吧——睡吧——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生活嗎？】祂沒有性别，沒有實體，隻是一團不斷變幻着的霧氣。似乎是玩膩了，看着陷入掙紮的螢丸那張勉強算得上是臉的東西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不！不是的！”螢丸抱着頭用力大喊，強烈的情緒波動下，他的瞳孔緊縮。

【你要感謝我讓你重溫過去……哎呀，讓我看看，原來你一直在逃避這部分的記憶啊。】祂毫不留情地翻看起螢丸的記憶，肆意點評，步步緊逼。尖銳的話語讓螢丸的内心遍體鱗傷。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嘻嘻……】大概是想再加一把火，祂打了個響指，逐漸升騰而起的黑煙在這個本丸的某一個角落開始燃燒。絢爛的火光如同蔓延的枝桠，一點一點将自身的寄主化為養料。

幾乎就是與此同時，螢丸開始感覺到自己的某一部分随着火焰的吞噬開始消散。

若是任憑火焰燒盡本丸，螢丸的“自我”很有可能會就此湮滅。更何況，這裡是螢丸不願舍棄的過去，他怎能容忍就這樣被外來者破壞。

這下螢丸也顧不得祂的存在，隻身往火場奔去。

首先燃起來的是審神者所在的天守閣，脆弱的木制結構非常容易被點燃，僅僅隻是片刻便火光沖天。

這個本丸内部有河流，螢丸試着去引水滅火。可祂燃起的火焰豈能這般輕易地被撲滅，再多的水和沙土都無濟于事。

【不要掙紮了……成為我的前鋒吧……将過去的美好都忘卻，隻留下最痛苦的回憶反複發酵。】祂再次開始訴說自己的歪理。

螢丸想都不想當場拒絕：“絕對不可能！”

【成為豐饒的信徒，向偉大的神明獻上信仰……】

“我不會是任何神明的附庸，我有屬于我自己的使命。”

【可是你已經主動背棄自己的使命了啊。】祂的語氣中滿是疑惑。

這下螢丸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語。

是啊，自從來到仙舟以來，他的一切行動目标都與抗擊時間溯行軍無關，完全出于私心。祂的話尖銳刻薄，直接掀開了螢丸的遮羞布。

【承認吧，你已經不是一位合格的刀劍男士了。】眼看就要接近目的了，祂為自己的理由再度加碼。

螢丸正想努力反駁，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在背棄了原本的使命後，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有什麼意義，歸根到底隻不過是自我滿足。

甚至很有可能，在實現目标後，這振螢丸的存在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類能夠記得，他的存在就是一場虛幻的泡影。

但是，螢丸還想拯救他們。

他咬緊了牙關，用此生最狠毒的目光瞪視着祂。

在螢丸心底，他們是家人，是主人，是無可替代的存在。他不想就這麼将虛無缥缈的美好未來交給他人。

“你說的不對，他的行動是有意義的。”在螢丸最脆弱的時候，他聽見了審神者的聲音。那道身影和過去一樣，始終堅定不移地擋在他的身前，為他發聲。

祂大概也沒意識到審神者還能有自我意識，驚愕無比。于是，祂分出部分精神向外界探查，得到了一個無比糟糕的結果。

突發變數讓那團霧氣變幻的速度一下子加快，看上去就像是惱羞成怒。

【你！@#￥&@怎麼可能%&#%@】超出限度的信息量被夢境排斥，螢丸無法聽清祂都說了些什麼。

這時，螢丸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祂過了這麼久隻是放了一把火。顯然對自己的夢境控制程度有限。

“主人……”螢丸的聲音很輕，在消沉中又夾雜着濃重的恐懼。

審神者聽見了他的話，走近螢丸，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牽起他的手。

她一句話都沒有怪他。

他們在向某一個地方奔跑。

螢丸抽空回過了頭，發現祂始終站在原地，似乎被什麼東西限制住了。他意識到，随着自己的清醒，祂對自己夢境的幹擾越來越弱。

熟悉的景色在螢丸面前一閃而過，他們步履不停，最終來到了萬葉櫻下。

審神者轉過身來，烏黑的長發像綢緞一樣披散。

“你做的沒有錯。”審神者笑着說，她的語氣和以往一樣，恍惚中讓螢丸隻覺得他隻是做了個噩夢。

但是，焚燒着的本丸卻無情的打碎了他的希冀，讓他最柔軟的部分反複淩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