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人分明答應姚姑娘……”

“答應了便一定要做數嗎？”明月皎看着跳動的燭火，燭火閃爍不定，在漆黑的夜中獨自起舞。

“三皇子殿下，或者咱家該稱你為九皇子殿下，”明月皎不疾不徐的将下屬拿過來的審訊刑具一件一件擺放開來，“如若殿下您乖乖配合，将咱家問的問題一一交代，”她輕嗤一聲，“咱家會讓殿下少吃些苦頭。”

沈訣的耳朵動了動，應是猜測到了明月皎大抵準備做什麼，他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大人要對本王動私刑？就不怕本王禀告父皇？”

“殿下多慮了，咱家有的是那追溯不到痕迹的酷刑，”她的話語宛若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魔鬼修羅，聲音沾染的愉悅預示着她心情極為放松，“就不知殿下，受不受得住？”

“大人想知道什麼。”沈訣喉頭一動，說實話，沈訣長得極好，應是遺傳他母親的樣貌，此刻蒙着眼衣衫淩亂的樣子是止不住的性感，他微顫的聲線更能勾起人心底的惡趣味，隻是明月皎是個定力十足的人，所以沈訣有些小心思對她毫無作用。

“這第一嘛，”明月皎歪頭想了想，“咱家想要知道，當初在冷宮之中，咱家分明從未暴露任何信息，殿下是如何知曉咱家姓氏名誰。”

“……本王若說是猜的，大人可信？”

沈訣斟酌着用詞，但他也明白，無論他說話再小心翼翼，今晚也是逃不過了，他幹脆換了輕松的口吻，來降低自己的壓力。

但他這樣吊兒郎當的回複顯然激怒了明月皎，她站起身來，沈訣不知她拿了什麼東西在手裡，隻知道自己的左手被她牽起來，耳邊穿來明月皎輕飄飄的聲音。

“殿下這手真是漂亮，”明月皎摸過他分明的指節，言語中似帶惋惜，“隻是可惜，不知殿下的手，能不能承受的起，咱家的第一道刑罰。”

她低低的笑聲似魑魅魍魉現出原形一般帶着些癫狂。沈訣來不及思考，他的指間便被套上了木棍觸感的東西。

是拶刑。

“殿下，說與不說？”明月皎沒有馬上拉緊繩索，她的聲音帶着絲絲蠱惑，恍若沈訣現在交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本王，不知。”

明月皎悠悠歎了口氣，随即不再言語，她漸漸拉緊繩索。

“若本王左手骨斷，督主當何以見父皇？”沈訣的話沒說完，便被劇痛淹沒，明月皎是一點情面都未曾留，這力道痛的沈訣幾近發不出聲了。

“有一點咱家還挺好奇的，殿下當初的金蟬脫殼天衣無縫，既你想躲着咱家，為何又要安排自己的黨羽在朝堂上針對咱家？”

“若……本王……将此……告知……于大人……”沈訣斷斷續續說不清話來，可他竟一滴淚都未落，甚至未曾喊痛。

也對，雖頂着沈訣的身份活着，可他到底是沈朝暮。

沈朝暮并不是一個金枝玉葉的天之驕子。

他是在廢棄的冷宮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的……沒有人愛他的，沒有人在意他死活的，或者說……大家都想讓他悄無聲息的死去的，

小皇子。

而今，沈朝暮取代了沈訣。

成為沈訣的代價是什麼呢？

雙目不可視，雙腿不能行。

她聽見沈訣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喘息聲越來越微弱。

明月皎蓦然松了手。

她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明月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不受控制的雙手。

她，竟然對沈訣産生了，憐憫。

她明月皎竟對無關緊要的旁人産生了憐憫！

一股無名的憤怒油然而生，隻是這一次，明月皎分不清這怒火是源自于沈訣的不配合，還是源自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所謂悲憫。

她這樣的人，是不配産生悲憫的，尤其不配，對生于皇家之人産生悲憫。

她竭力控制自己顫抖的手，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對沈訣用刑。

明月皎自嘲的彎了彎唇。

是自己生活的太安逸了嗎，才讓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情緒控制自己的大腦。

沈訣已經疼暈過去，想來他如今這般死活不張嘴的樣子，在狩獵大典前還真不一定能審出什麼來。

明月皎深深看了沈訣一眼。

罷了。今日先放他一馬。

明月皎做了個夢。

夢中的她不知為何被賜死，她死的很不體面，被遊街一圈然後于午門斬首，沒有人為她求情，甚至大家恨不得她馬上去死，她身上滿是傷痕，甚至沒有一個願意用爛菜葉砸她——他們覺得爛菜葉與其砸她，不如喂豬。

烈陽高懸于空中，幾近将她的皮膚燒出火來，沒有一絲雲的天空中突然投下一片陰影——是秃鹫，似乎是察覺她馬上便要死亡，它們嘶啞着嗓子興奮的狂叫，它們盤旋而至，等那尖刀斬斷她纖細的脖頸，好讓它們飽餐一頓。

劊子手将那锃亮的尖刀高高揚起，鋒利的刀刃在刺目的陽光之下格外明亮，随着時辰到達，尖刀落下，卻并沒有完全斬斷她的頭，頸後還有一塊肉連在一起，所以斬頭台上的“她”還殘存着最後一絲意識，那徹骨的疼痛折磨着她，伴随着她咽不下的那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