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小六子是誰?”孟弦野放下手中的卷宗,擡眼看向坐在桌邊的趙清浔。
“你猜是誰?”她不答反問。
孟弦野微微一笑,他将趙清浔空着的杯盞蓄滿,未言一語。
。
因秋獵緣故,明月皎難得擺脫了一段時間郭總管的逼迫。
但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後得以喘息的時機。
根據孟弦野的書信可知,近幾年來的秋獵大都不太平。
她揉了揉眉心。
心中暗暗盤算着各種計劃,可最終皆被自己一一推翻。
唯有一則……
大抵隻能铤而走險也。
秋獵如期而至。
皇家獵場中馬蹄聲疾,旌旗飄揚。
皇帝身着華麗的獵裝,騎在高頭大馬上,周圍簇擁着一群大臣和侍衛。衆人歡聲笑語,興緻勃勃地追逐着獵物,一時間,獵場中氣氛熱烈。
“郭總管。”明月皎叫住了正要随皇帝同去的郭潤霖。
郭潤霖面露不耐,卻見明月皎換了副神情。
她一改往日“威武不能屈”的樣子,低眉垂目,惹人憐惜。
“總管大人,奴才想通了。”她本就貌美,如今刻意作态,自讓面前人一時失神。
她移步上前,郭潤霖在馬上,而她在馬下,隻能仰頭看他。
“大人。”
她雙眸似水,眉間蔭翳也變柔情蜜意。
郭潤霖緩過神來,他大笑兩聲,擡手便要将明月皎撸至馬上。
四下無人。
她唇角微揚,身姿若燕,借着來人的力翻身上馬,衣袂翻飛,落葉瑟瑟,宛若秋之蝴蝶。
“大人。”
她坐在郭潤霖的身後,低低在他耳邊吹氣。
卻見郭潤霖原本滿臉□□不再,他似瞳孔失焦,面上神情也逐漸僵硬。
“大人,可願與奴才一同玩樂?”
一箭射穿獵物的心髒後,這位尚且矯健的帝王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身後的人少了大半。
“郭總管呢?”
他有些不滿的回頭詢問,未曾注意身後窸窸窣窣的雜碎聲音。
突然,一支利箭從樹林中射出,直奔皇帝而去。侍衛們大驚失色,紛紛高呼“護駕”。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飛速擋在皇帝身前,利箭貫穿了她的肩膀,血液染紅了帝王的金甲龍袍,他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看着眼前這個分外熟悉的面容。
是明月皎。
緊接着,一群黑衣人從樹林中殺出,個個蒙着面,手持利刃,迅速沖向皇帝。
跟在帝王身側的大多是宦官,武藝傍身者少,明月皎折斷箭頭,從刺客身上搶來佩劍擋在帝王身前。
“陛下别怕,奴才帶您離開這裡。”她将口中血沫吐掉,雖然中箭,但絲毫不影響她的發揮。
“你是……”皇帝的目光有些猶疑,明月皎若有所感:“陛下若有疑問,等離開這裡,如若奴才僥幸存活,自然會為陛下解惑。”
皇帝沒再言語,他小心翼翼看着周圍的紛亂,死死攥緊手中的劍。
他眼角餘光看見策馬而來的郭潤霖,正要呼救,卻見他拉弓搭箭,直指帝王。
卻被明月皎搶先一步,一劍紮向他□□之馬,郭潤霖狼狽落地,肥碩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兩圈,可他很快起身,抽出佩劍神色癫狂的向他們奔來。
他的速度太快了。
“陛下——!”
“撲哧——”
皇帝不可置信的低頭,隻見明月皎腹部中劍,而她手中的劍則砍下了郭潤霖握劍的手。
關鍵時刻,其他侍衛紛紛趕來支援,終于暫時穩住了局面。
“陛下……”明月皎支撐似乎再也支撐不住,皇帝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實在太輕了。
而此刻這所謂的九五至尊才仔仔細細的将她看清。
頗有故人之姿,卻又太過年輕了。
分明還是個孩子。
若那人的孩子活着,應當歲數同她相仿。
“奴才……奴才有話……”她想要說些什麼,可張嘴隻能吐出大口黑血。
她眼角濕潤,似乎有淚,亦似乎是汗。
“救活她!禦醫!快傳禦醫!”不知想到了誰,皇帝的雙眸血紅,他近乎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嘶吼:“若是救不活她,朕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此招雖險,勝算卻大。
隻是箭上有毒,劍又入腹不淺。
她的運氣總是差一些,不知道這次是否會不一樣。
隻是瀕臨死亡之時,她才清楚的意識到,她還是想要活着。
她還是想要活着。
可她不後悔。
她隻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因為她的緣故無辜受罪。
她似乎看見了很多人。
她看見了小六子,看見了那個舞姬,看見了沈朝暮,看見了模糊的父親母親。
她還看見了哥哥。
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着些什麼。
可她聽不見。
她因疼痛胸腔劇烈起伏着。
呼—吸—
呼 吸。
睜眼看見趙清浔的那一刻,她甚至以為自己死了。
“女師——”
她的聲音沙啞的可怕。
回應她的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她的臉被打的高高腫起,想來趙清浔用了極大的力氣,将她的頭也打偏過去。
她在耳朵轟鳴中隐隐約約聽見女人歇斯底裡的聲音。
“老娘送你入宮不是叫你去送死的你知道嗎!”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女人似乎又說了好些話,然後明月皎感覺自己落入一個溫軟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