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加一成,”沈訣卻是自顧自打斷了尉屠池的話,“我知曉你素來兩面三刀,但是沒關系,我甚至能讓你穩坐樓蘭王的寶座,并且如你所願,隻要你幫阿皎,我自然會乖乖做我的三皇子,永遠不再插手樓蘭的事情了。”
尉屠池退後一步:“你要舍棄你的後路,去換她的高枕無憂?”
“這與你無關。”沈訣目色平靜,“你隻需要告訴我,這筆完全不虧本的買賣,你是做還是不做。”
“呵——”尉屠池輕嗤一聲,“真是年紀輕輕,裝的卻是老神在在的。”
“既然殿下都說不虧本了,我怎會不做呢?”
……
明月皎以身殉城的消息傳回了京都。
“死了?”
邊厭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道:“是,聽說尉屠将軍将那閹黨的腦袋削掉挂在城樓上,屍身則還給了鹄陽守将。”
“倒是比朕想的要慢些,”帝王将折子放下,神情悠悠,也不知是褒獎還是嘲諷道:“不愧是謝钰的孩子啊。”
“不過——”皇帝面色不滿道:“這樓蘭宵小也太猖狂了,是時候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朕記得老六不是一直想要證明自己嗎,朕給他派三萬精兵,正好讓他曆練曆練。”
邊厭趕忙應下,可他卻不急着退出去,似乎在看皇帝的眼色。
“還有何事?”
邊厭将頭埋的很低,帝王看不見他的表情:“陛下,長公主求見,已在殿外恭候多時了。”
“宴禾來了,”皇帝原本緊皺的眉毛舒展開來,語調也輕快不少:“你這奴才真是愈發不稱職了,竟讓朕最寵愛的女兒在外候着。”
他語帶嗔怪,可卻無降罪之意,邊厭笑着回:“奴才急着向陛下通報鹄陽關一事給忙忘了,奴才該罰,奴才該罰。”
帝王頓了頓,而後道:“罷了,那明月皎也算你的半個師傅,到底對朕一片忠心,等老六凱旋,便将她的屍骨帶回來後葬了吧。”
“奴才遵命。”
邊厭退出去的時候正見沈宴禾笑意吟吟的往裡進,他自覺低頭垂目,側過身子避開了沈宴禾。
當初明月皎翻案時,皇帝生了沈宴禾的氣,命她不準再出現到他面前。
說來也怪,自打金貴妃一事後,皇帝的後宮竟再無一人有孕。
他命太醫給後宮妃嫔請脈,卻發現并無異處。
沈宴禾雖聽命不再出現在他面前,可聽說皇帝子嗣艱難,于是自請去寺中祈福,求皇帝瓜瓞綿綿。
或許這份誠意感動上蒼,在沈宴禾祈福的第二個月末,宮中新晉的美人竟然真的有身孕了,那美人夢見老神仙說自己被公主誠意打動,故才賜下此胎。那日皇帝激動壞了,趕忙派人請沈宴禾回宮,并賜她許多金銀。
沈宴禾也道自己當時是被明月皎诓騙,這才導緻他們父女離了心。
自她回宮,日日為皇帝熬強身健體的藥膳,天天将皇帝必定多子多福挂在嘴邊,将皇帝哄的暈頭轉向。
隻是邊厭越避着沈宴禾,沈宴禾越不遂了他的願。
她在邊厭身旁站定,眼睛斜睨他一眼:“你倒是跟你主子一樣能忍。”
邊厭隻是将頭埋的更低了:“公主殿下說笑了,奴才的主子隻有皇上。”
沈宴禾聞言微微揚眉,她彎了彎唇:“你這奴才,倒是識時務。”
……
“如大人所料,父皇果真将如此美差派給了本王。”沈聿下朝後便直接奔而來,他氣還沒喘勻,就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告訴孟弦野。
“嗯。”
沈聿笑意吟吟的看着孟弦野。
孟弦野今日着了一襲月白錦袍,卻比他往日一身黑看起來還要暮氣沉沉。
孟弦野神情不變,隻是繼續和自己下棋。自明月皎的死訊傳入京中,将他軟禁于此的那些侍衛都撤離了,沈聿也多次提出此處僻靜,何不去他的皇子府少住幾日。
“大人在想什麼?”沈聿敏銳捕捉到孟弦野的出神。
“你說阿皎……明月皎,她就那麼輕易的死了。”孟弦野的聲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怒哀樂來,像是在問沈聿,也像在自言自語。
“對啊,”沈聿微微聳肩,“你說明大人若是當初選擇跟本王合作,何至于此啊——”
孟弦野沒有接話。
他打心底是不認同沈聿的話的。
“不知六皇子殿下此行有幾成勝算。”
“父皇可是派給本王三萬精兵,聽聞鹄陽關守将吳樾用兵如神,再說明大人現在讓樓蘭元氣大傷,本王怎麼會輸。”
孟弦野沒再接話。
“大人不如和本王同去,權當散散心了。”
孟弦野卻是拒絕了:“我在京中待慣了,恐水土不服,便不去了。”
“嗨呀,”沈聿悠悠歎了口氣,他談話意有所指:“大人自從秋獵之後便一直悶悶不樂的,本王還是喜歡大人先前的模樣。”
孟弦野聞言忽而笑了,他雙眼澄澈,擡起臉來看向沈聿:“我一直都是我,從未變過。”
沈聿沒有附和他的話,而是往前走了幾步,站定到孟弦野的棋桌之前,他随手一指:“大人,何不将白子下在這裡?”
孟弦野笑意加深:“因為我想讓黑方勝。”
沈聿聞言不禁笑了:“大人真是有趣,這執黑執白的,不都是大人嗎?”
孟弦野放下棋子,他問:“你近來可曾注意過三皇子的行蹤。”
“大人是說三哥啊,”沈聿稍加思索,“本王記得他的腿反複發作,說是在京不自在,好像去陪他母妃了。”
“是嗎。”孟弦野輕聲問道。
“是啊。”沈聿沒有察覺出孟弦野的不尋常,“像三哥那樣重病纏身的人,先前有明大人在身邊治療還好,現下明大人不在了,京城又不适合養病,他自然不會在此停留。”
重病纏身?
也是,他糊塗了,沈聿根本不知道沈訣的身世。
這時沈聿身邊的侍衛上前幾步,低聲對沈聿說了幾句話。
沈聿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為難。
“殿下可是有什麼難處?”
沈聿有些勉強的彎了彎唇:“沒有了,隻是本王現下恐怕要告辭了。”
孟弦野了然:“沒事,殿下請回吧。”
沈聿拱了拱手,轉身便向外走去,卻又被孟弦野喚住:“殿下——”
“怎麼了?”
孟弦野看着沈聿,卻并沒有再開口。
反而是沈聿又開了口:“對了大人,本王明日便要前去樓蘭了,大人可一定要來為本王送行啊。”
看見孟弦野微微點了下頭,沈聿便趕忙走了。
沈聿情緒不佳,他剛上馬車便不悅的看着剛才那個侍衛:“那千機閣閣主怎麼還沒抓到?又讓他給跑了?”
孟弦野攥緊的手驟然松開。
鼻尖萦繞淡淡的血腥味,他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可惜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棋盤之上。
方才随意落下的一子結束了棋局。
雖然他有心讓黑方勝,可白方還是赢了。
她果然不會就那麼輕易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