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紛飛的雪花下,江英與李承德二人站立的身影構成了一幅甯靜而又祥和的畫面。
這一幕或許看似平靜,甚至帶有一種難得的美,但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二人之間所流露出的一種微妙而又複雜的氛圍。
江英眼底微不可查地劃過一絲莫測的笑意。
接着她像是完全沒有料到李承德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似的,潔淨的臉上露出一抹詫異。
她登時後退一步,行了一禮,神情鄭重地說道:“陛下,此事不可為。”
李承德望着江英,她的眼神同他的話一般充滿了堅定,“今安此言何意?”
江英說:“若是臣做了監察司的司長,宋司長又當如何?這樣豈做不是寒了朝中大臣的心嗎?”
江承德聽後,沉思片刻,然後說:“今安說的在理,是我沒有考慮周到。”
他雖然這樣說,但他作為一國之君又怎會考慮不到這一層,言語間不過皆是試探罷了。
宋寒這個人可是整個朝堂之中他最信任的人,他又怎麼舍得将自己的心腹親手推下那個位置。
其實在宋寒之前,李承德最信任的人是江英。
但後來随着江英權力與地位日漸增高,甚至高到了與他相較的地步,他便慢慢地在心底深處對江英生出了一份顧忌。
所以他提拔了宋寒。
而通過方才江英的反應來看,他幾乎是沒有思考,毫不猶豫地便拒絕了,由此可見,他當真并非貪戀權力之輩。
甚至,他目光略向江英,在他話落之後,江英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
看着江英的神情,李承德腦海裡不由想起了方才讀到的那一句楹聯。
内心深處更加确定了今安定是真有辭官之意。
承德眸中深色微不可查地變了幾變,話鋒一轉,“那麼,宋寒司長的位置不變,朕令整個監察司都聽命于你,今安覺得可行?”
李承德話落,注視着江英,眼見對方神情似又要拒,直接下了結論,“朕覺得甚好,此事便就這麼定了。”
或許是由于江英武功盡廢,沒有了威脅的緣故,李承德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然把江英又放回了從前那個可以信任的位置。
江英凝着李承德不容置喙的神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臣遵旨。”
心道,果然同她所料不差。
如此一來,她便有了實權,日後行起事來就容易多了。
見江英終于答應,李承德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笑容,“在今安的統領下,朕相信監察司定能夠堪破一切陰謀詭計,令官場恢複清明,讓大梁京都迎來千古繁華。”
這樣一來,今安便不好再提辭官的事情了。
他任命江英統領監察司,并非單單為了留下江英如此簡單,而是江英确實是整個朝堂中最适合這個位置的人。
統領監察司面上看着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利差,但卻最易得罪人,是朝中人人忌憚的位置。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注定了便要做一個孤臣。
如此,便要求此人要有一定的魄力與心性,江英再合适不過。
為免李承德将她強留下用膳,江英率先開口道,“倘若陛下無其他事,臣便不打擾陛下,先行告退了。”
她說着目光略過一道道宮牆,望向自家的方向,“臣常年在外,已許久不曾與家人共用過年夜飯了,今年是萬萬不能再缺席了。”
江英的一番話語,成功令李承德将要出口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對方都如此說了,即便李承德臉皮再厚,也隻能乖乖放人了,“既如此,我便不強留今安了。”
李承德站在高台上,望着江英離去的背影,眼中愛意如狂風大作。
今安,你别想逃出朕的手心。
江英下了高台,往宮外行去。
正行走間,忽然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道黑影,直直地撞向她。
江英腳步停下,靜立不動,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卻将自己給撞了出去。
王賢反應過來,連忙問道,“安王無礙吧?”
江英凝着那團黑乎乎的東西,道了句,“無礙。”
王賢聽罷立時松了口氣。
下一刻卻見他陡然轉向緊跟而來的兩位宮人,神情嚴厲地斥責起來,“你們怎麼做事的,竟讓他不小心沖撞了安王,若安王真出個好歹來,你們擔得起嗎?”
兩位宮人見狀頓時被吓得匍匐在地。
江英此時出了聲,“不是什麼大事,公公可莫要再吓她們。”
王賢聽罷,對着江英一笑,再轉向宮人時,笑容頃刻消失,“還不快将他帶走?”倒也沒再為難她們。
宮人如蒙大赦就要将人拉走,江英卻再次出聲了,“等等。”
宮人見狀看向王賢,王賢對着她們擺了擺手,望向江英道,“安王可還有什麼事?”
江英問他,“這位可是三皇子?”
王賢表情不自然地閃了閃,答道,“正是。”
江英卻沒再理會他。
她往前走了幾步,蹲下了身來。
目光落在了三皇子李雲堯身上,此刻,他正用驚恐地眼神望着她。
很瘦,瘦得皮包骨。
這是江英對李雲堯的第一印象。
他頭發不知道多久沒洗了,凝結成一塊兒又一塊兒,散發着一股惡臭,臉上也被一層污垢所覆蓋,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實面目。
分明是冬天,但他卻隻穿了一件單衣,這身上僅有的一件單衣,也髒得發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