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景不長,魔龍雖誅,他的兩名至交好友也受到詛咒,剛建立小雅國就撒手人寰,留下凝蕪一人。他勵精圖治,好不容易創造了盛世繁華,卻遭到八十一城共叛,四界罕見的同氣連枝,一緻對抗他這個外人。于是,他就在一支支正義之師的讨伐下,被凄慘地分屍封印了。
想到這些,凝蕪眼神逐漸冰冷,後槽牙都快咬碎。他平時除了愛養點花,也沒什麼動不動讓人人頭落地的興趣愛好,怎麼就遭千人嫌萬人恨,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小雅國是他和好友費盡心血建立,圍繞鄀城的八十一城也是他披肝瀝膽鞠躬盡瘁的傑作。他自問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甚至為了人們考慮奔波,殚精竭慮。隻是閑暇之餘多養了幾叢花草而已,僅此而已。
凝蕪内心的憤怒無可宣洩。門外君鳳鳴锲而不舍候着。仿佛抓到個倒黴鬼,凝蕪起身,取了折扇出門。
暗夜下,君鳳鳴一襲紅衣有些紮眼。凝蕪眸色深沉,心中閃過洶湧澎湃的殺意。
要不是打不過……
凝蕪問他:“何事?”
君鳳鳴側身,恭恭敬敬道:“門口有個……鬼。”
“……”
那方夫人詛咒靈驗,不知道怎麼想的,那麼希望自己的兒子變成鬼。但與她複仇心切的理想有點出入,方若尋這個鬼……還是一如既往卑弱。
虛家在今臨城家喻戶曉,财力雄厚。府邸建造得金碧輝煌,占據街道大半面積。門口左右蹲伏着兩隻威武兇猛雄獅,檐下兩盞紅紗大燈籠,映射在門前光滑的青石闆地面。那裡幽幽飄着條瘦骨嶙峋的身影,周身綠火熒熒,鬼氣森森。男子臉頰深凹,慘白駭人,眼珠呆滞遲鈍,泛着死氣,一看就是生前縱.欲過度。
他飄的地方是他前幾日站在的地方。
“方若尋?”
凝蕪并未出聲,薄薄的唇角微動,似有無言之語溢出。
方若尋豁然翻了翻眼白,扭着鬼體點頭,嘴裡猶自嚯嚯應答,卻沒辦法連詞成句,在旁人聽來,就像啞巴在咿咿呀呀亂叫,那聲音異常刺耳。鬼不能說話,或者說,鬼不能跟人正常交流,所說之語,活人聽不懂,因為那是鬼語。
好巧不巧,凝蕪不才,就會那麼一門鬼語,不光會,還有洗腦功效,三言兩語就能馭鬼。
人有三六九等,鬼的等級劃分隻比人更嚴格。似方若尋這種新死之鬼,在鬼族之中是最下等,連入門都達不到。
凝蕪問他半夜三更來此何事。方若尋生前腦袋就不甚靈光,死後如同弱智。回答不出所以然,興許隻是因為心中執念,但他成了鬼,腦子混沌,不知道表達。
凝蕪發問,他要麼呆傻,要麼胡亂表述,不久,自己先急躁起來,面容猙獰,慘白衣物浮動,原地跳腳。
見狀,君鳳鳴還以為對方發狂,右手一翻,一把鑲金嵌玉的靈弓出現在他手裡。
九歌門有三君坐鎮,君鳳鳴機遇很好,拜了其中一位為師,得其真傳。三君各有所長,所教弟子方式截然不同。君鳳鳴所在一脈便是修煉弓箭為主。
不等他架弓搭箭,方若尋用幾乎全是眼白的珠子凝望君鳳鳴身後的凝蕪,枯枝似的手往西邊遙遙一指,示意他當心。做完這個動作,冷風一吹,鬼影就不見了。
凝蕪納悶,難道這厮是特地來提醒自己的?
還真是……一往情深?
尋思未果,他問君鳳鳴:“方若尋所指方向是何處?”
君鳳鳴收好靈弓,道:“漠北。”
想了想,接着道:“想來,那邊是真的出事了。近來傳聞漠北之地的黃沙之中忽然出現一座城池,起初看見之人還以為是幻覺也沒在意,後見的人多了,有膽大者曾靠近過城門一帶,伸手觸摸過,是确确實實存在的。但是城門緊閉,修城的建築材料又十分固若金湯,那些人隻是凡夫俗子,不敢輕舉妄動,便回來把這件事告知了城中的玄門世家。有不少修士前去探查,都有去無回。不久,今臨城修士近乎傾巢而出,從此卻了無音訊。”
凝蕪聽着,突然審視他,問道:“你為何沒去?”
君鳳鳴默然。他沒話可說的時候通常沉默。
答案很顯然,君鳳鳴走不開,因為他要照顧虛浮名的飲食起居。想這樣一位文弱公子哥,離了君鳳鳴,恐怕處處受人欺負。
君鳳鳴雖沒辦法前去查探,卻把消息傳回了九歌門。隻是兩人失蹤還好,沒必要驚動宗門。但整座今臨城修士全都消失在漠北,君鳳鳴不敢隐瞞,遂通知了同門。
到得第二日,今臨城繁華地段,人煙稠密。不少人見天穹兩道絢爛白光劃過,墜落在城中某處,無不伸長脖子露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
不知道是哪個仙門世家的才俊又到城裡來處理事情了。
來的正是九歌門之人。
君鳳鳴是給師尊信靈君千裡傳的音,來的卻不是師尊的弟子,而是他的師叔六無君六名弟子中的兩位。其中一位,竟是去年三脈比試中拔得頭籌,六無君的關門弟子宗神秀。
雖是同門,兩人卻極有禮數,沒有不請自來直接降落府内,禦劍落在大門外。君鳳鳴親自出門迎接時,不由得多看了宗神秀一眼。隻見其人文極秀極雅極,神色疏離淡漠,如同比試那天一樣的冷若冰霜,便是最終得勝,亦未出現任何表情,仿佛極北嚴冬的冰山,萬年不化那種。
柳青雲在九歌六子中排行第一,是六無君的大弟子。外貌豐神俊朗,眉眼柔和明亮,三人同樣身着紅衣,見到君鳳鳴,互相行禮。柳青雲道:“君師弟,情況怎樣,還請詳細告知。”
君鳳鳴點點頭,躬身道:“兩位師兄請進去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