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有兄長在九歌門,因此比大多數人多了解一些内幕,他也沒想着藏私暗戳戳行事,毫不吝啬就将自己所知曉的一五一十講了出來。一時間,茶樓上的人都聚攏在他身邊,豎着耳朵專心聽,生怕錯漏一點。連金夜雨這種自诩清高的貴族子弟都顧不上憤怒,湊到人群外圍,凝神傾聽。
那少年被這麼多人簇擁,心内得意,聲音便大了起來,朗聲接着道:“我說的這些,你們都不知道吧。”
有人沒有耐心,沒好氣道:“廢話,知道還用你說?”
那少年打個哈哈:“說的是,在下也是因緣際會偶然得知。”
他不敢說出兄長在九歌門的事,怕人多眼雜生是非,被九歌門之人知道。見衆人都迫不及待想讓他趕緊說下去,就不賣關子繼續道:“關于地氣震動,也不止一兩個地方,在下猜測,我等所在之地便是其中一處。另外的地方自然也有如你我一樣為了進九歌門而接受考驗的修士。”
一人甕聲甕氣道:“你能不能說說何謂新下葬者起死回生?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那少年好脾氣,有求必應,當即道:“可以。新下葬者顧名思義,指的就是剛剛死去沒多久就下葬的屍體。至于起死回生,我想不用在下多贅述,在場諸位個個少年英才,頭腦之聰慧自是遠勝在下,定能明白。”
如他所言,衆人當然能明白,明白歸明白,信不信又另當别論,有人道:“你沒搞錯吧?都死了的人還能複活?那不是神仙才有的方術,便是如今修真界最頂尖的修士如九歌門三君都做不到吧,簡直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你是不是在戲耍我等。”
少年正色道:“難道在下吃多了不是?”
衆人心想:“你有沒有吃多我們不知道也不感興趣,但你說的我們肯定不信。”
少年也不急于争辯,隻見他慢條斯理從袖口取出一疊厚厚的符箓,衆人見狀,都下意識往自己胸口摸去,因為他們也有同樣的符箓,數量隻多不少。那是在衆人決定參加九歌門選拔去蘭台天問報名登記時,記錄的九歌門弟子發給他們的,人手一把,出自九歌門的東西,自是高人所繪,絕對童叟無欺。隻不過,衆人均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清楚九歌門給他們一把符箓作甚。
此刻聽少年的意思竟然大有用處,無不打起精神。
少年問道:“諸位,敢問符箓主要用于何處?”
有人搶答道:“那還用說?當然是用來鎮壓邪祟。”
少年微微點頭:“不錯,關鍵就在這裡。諸位可能沒有注意,我等手中的符箓自九歌門的前輩交到我們手上那一刻起,就認主了,即是說,這些符箓等于是自己的東西啦,而且有自己記号。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是什麼,但我想,應該是可以辨别出身份的特征。衆所周知,民間死人下葬,必定會請道家方士陰陽先生等勘察地脈,找到地氣絕佳的處所安葬才能庇佑後人綿延子孫。民間的講究多了去了,但有一點,地氣一定甚是重要。方才在下所說各地地脈震動,出現異常,因此導緻許多新死之屍複活的怪事,死屍作祟,攪擾得老百姓不安甯。所以九歌門就索性用這次事件來考驗我們。”
有人好奇道:“究竟怎麼個考驗法?”
少年道:“個人拙見,許是按照所抓走屍數量來定。”
“……”
走屍簡單的理解,就是行走的屍體,如有發生屍變,比如屍體身上長毛,又稱為僵屍。根據毛發顔色,可以劃分等級。通常情況下很難出現高級僵屍,因為那需要得天獨厚的條件。一般都是低級走屍,沒有意識,行動呆滞遲緩,除了面相恐怖,攻擊能力也比較弱,也就吓吓普通老百姓,膽子大一點,完全可以想辦法制服。對修士而言,那更是毫無挑戰。
聽到這裡,衆人懸着的心都落下了,甚至覺得自己起初太小題大做虛驚一場。抓走屍而已,那還不簡單?
但那少年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隻是單純抓走屍,未免顯得九歌門三君太沒水平。
衆人都聚在一起聽故事之時,凝蕪偏偏特立獨行,一個人走到窗邊,折扇抵着下巴,望着外面瓢潑般的大雨。風吹過,水汽撲打到他潔淨的面上,他微微眯了眯眼。
難怪君鳳鳴那小子臨走時不忘潑冷水,說什麼忍受不了就退出放棄,不是什麼丢臉之事。他對自己倒是知根知底,料想凝蕪見不慣髒東西,又是抓屍體,那場面根本不敢想象。凝蕪自己也不敢想象,一想腦子都快炸了。
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久,風停了,雨歇了。然後,衆人就聽見陰沉沉的村子大老遠就傳來一聲凄厲的女子尖叫。
凝蕪嘴角一抽,心想:“這麼快就來了……”
金夜雨等人更是不作他想,一群人初生牛犢,莫名激動,紛紛祭出防身武器,循着聲音方向奔去。
少女蕭絨走在後面,頗為躊躇地看了一眼還站在窗邊欣賞外面景色的凝蕪。她師姐催促道:“阿絨發什麼呆?快走!”
蕭絨嘴唇蠕動,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出口,跟着師姐等人下了樓。
很快人去樓空,就隻剩下凝蕪一個人。他也不着急,又站了一會兒,才慢悠悠打開扇子,慢悠悠下樓。路過一樓大堂時,見櫃台前站着個尖嘴猴腮的店夥計模樣的男子,正扭着脖子鬼鬼祟祟往門外看。聽到腳步聲,店夥計轉過頭,一副做賊心虛到了極點的樣子。他以為人都走光了,卻沒想到還有一個,吓了一跳,驚恐道:“你……客官還沒走啊?!”
凝蕪恍若未聞,徑直往門外去,走了兩步,又退回來,停在櫃台前,居高臨下審視那店夥計道:“你,跟本公子說說,你們村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店夥計巴不得有個人陪伴,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哆哆嗦嗦道:“公子你們都是仙人吧?特地來我們楠木村抓僵屍是嗎?那可太好了!”
凝蕪蹙眉道:“講重點。”
他說話向來沒什麼好語氣,店夥計還以為他生氣了,立馬閉嘴,用力點頭:“是!大概十天前吧,下了一場大暴雨,就跟剛剛一樣,還伴随着打雷。就在這種時候,村子裡有人看見,幾道天雷劈在了骊黃山上。公子……不,神仙公子你也知道,打雷是天上的神仙見不慣世人所作所為,用于警醒的。有的人做了壞事,掌管雷電的神仙就會懲罰他,輕者劈個半死不活,重者腦袋開花。隻不過下那麼大雨,骊黃山肯定沒人,但是雷鳴電閃都落在那邊,一定有蹊跷。于是等雨停了,村子裡就有人帶頭去山上看,就見到……見到土裡爬出好多死人……”
說着,他全身戰栗,腦袋東張西望,生怕那些死人突然出現,結結巴巴道:“神仙公子你不知道,那些死人會……會吃人,幸虧帶頭去察看的幾人都是村裡的壯丁,手腳利索,要不然都回不來了……”
“骊黃山是我們村與梓木村唯一的通道,自從那次打雷過後,就沒人再敢走那條路了,梓木村那邊也沒人過來,料想跟我們村一樣,發現山上有死人,就不敢來了。”
骊黃山不高,但山勢連綿起伏,占地很廣,上面全是茂密的叢林。住在山腳下的人家凡是家裡有人死去,就把屍體安葬在山上,曆代下來,子子孫孫,都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甚至可以稱得上亂葬崗了。打雷後複活的死人數量不多,村裡健壯的年輕人請教過外邊的道長,說是屍體變成了旱魃,需要立即消滅,否則禍害無窮。于是由一力大無窮者帶頭,開始了毀屍滅迹的行動,也就是俗稱的打旱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