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啊。”郭紫萍縮了縮身子“咱們可得走快點。”
江雲悠應一聲,看向自踏上山路就走在最後的季霖“一會下雨山路就不好走了,你快回吧。跟他說我等明天的消息,不會半夜套上乾坤圈去當哪吒的。”
季霖嚴謹老實慣了,接不住她哪吒鬧海的玩笑,皺眉觀察着地上的腳印“這條路平日走的人多嗎?”
“不算少。”李晉川落後幾步道:“今天是大集,村裡不少人都出去賣東西了,有很多人都會過這條路。”
江雲悠低頭看向泥濘路上雜亂的腳印,路旁不少野草都被踩倒了——這說明有許多人同時路過了這條狹窄的山路。
一道閃電銀蛇般亮了一下,又很快湮沒在層層黑雲之中。郭紫萍見他們都停着不動,跑回來不明所以的跟他們一起低頭“怎麼了?”
一片寂靜裡,江雲悠指向她和李晉川腳下深淺截然不同的腳印“我記得蘆花村沒有多少男子?”
後至的雷聲咆哮在山谷之間,給她的話綴上了個不祥的尾音。
這場大雨拿喬兒似的遲遲不落,沉悶的空氣讓人總感覺有口氣喘不過來,山裡沖出的冷風迅猛的向遠處侵略着,随着掀簾而進的人吹入謝衡的大帳。
被派去處理匪寨事務的人走上前,在堆滿軍情戰報的案桌前垂首交上一疊紙。
“衙門裡通匪的賊人已經找到了,大人問您是否要全部下獄,另外您吩咐排查鹭州境内越人概況,這是他們的籍冊,都是合法辦理的,目前看來并無驅除出境的理由。”
謝衡撂下地形圖,分條縷析的将籍冊中的信息過了一遍。
鹭州富庶,水路陸路四通八達,縱使對外經貿權收歸中央,各國也有不少商人想來撈點油水,更别提丹陽還有個草市。
對了,草市!
他将籍冊重新攤開,掃視着上面登記的住址和職業。這些字穿成一條線,為江雲悠傍晚那番推測悄無聲息的斷穿上了驚悚二字。
如果那批貨在草市轉銷,買家是誰?活躍在其中的越人嗎?他們偷盜軍備一路南下,費盡心思的……通敵賣國嗎?!
他把戰報掃視一遍,飛快布置下數條命令。
“把與匪寨勾結的那些人嘴捂嚴實了扔一邊兒。秘密扣押所有曾與草市有過買賣的越人,月亮升起前告訴我所有走私的名單,境内其他越人也盯緊了。江南全局的地形圖和布防圖拿一份給我。”
謝衡卷起桌上那疊紙就要去找徐鵬飛,餘光掃過江雲悠曾待過的地方時,他腳步陡然一頓。
季霖還沒回來!
蘆花村村口老槐樹下,十幾個土匪拿着大刀把一堆婦孺圍在當中。
一個鷹鈎鼻的男人踩在石磨上,長疤從他耳後橫到那雙吊梢眼下,看起來像隻無時無刻不在算計的黃鼠狼。
黃鼠狼挖完鼻孔往外一彈,對着村民們道:“這都月中了,你們蘆花村的保護費怎麼還沒交上來?”
三兩抱團的村民瞪着他不說話,黃鼠狼感覺自己丢了面子,吊梢眼瞬間立起來,他旁邊的狗腿子扯出個小孩,拔出刀準備殺雞儆猴。
一時間孩子的嚎啕聲,婦人們撕心裂肺的求饒聲混在一起,就在刀即将落在小男孩脆弱的脖頸上時,一柄帶着鐵環的大刀卡住那狗腿子的刀。
吊梢眼踩着石磨大喝:“林虎!你想幹嘛?這可是大哥交代的任務!”
“你他娘的少拿老大壓我。”林虎踢開狗腿子,把大刀杵在地上“有本事跟老子單挑,收錢就收錢,欺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算什麼本事?”
江雲悠幾人躲在一處矮牆後面,觀察着幾人内讧。郭紫萍驚詫的捂住嘴:“是鬼寨的那群土匪!”
季霖緊盯着場上的形勢,對他們道:“這些人不多,我能拖一會兒,你們去找公子帶兵過來。”
李晉川抱起一塊石頭:“我跟你一起留下!”
江雲悠小聲道:“這到匪寨的距離可比丹陽城近多了,萬一他們也去報信呢?萬一他們又腦袋抽筋,拿村民開刀怎麼辦?”
她話音剛落,老鷹又從人群裡拽過一個小孩,是之前偷柿子的那個小孩!
李晉川和郭紫萍立時往前邁了一步,江雲悠擡起胳膊攔下兩人:“别把自己搭進去。”
壯壯脆弱的脖頸被老鷹掐在手裡,連哭都不敢大聲了。江雲悠捏緊拳,目光看向剛才護下一個小孩的林虎。
“我聽說有句話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季霖小哥聽說過沒?”
季霖一闆一眼道:“沒聽說過,我以服從命令為鐵律。”
十六年放蕩不羁的江雲悠轉頭看了他一眼,從善如流的改道:“沒關系,你現在聽說了,從此刻起,我們是鄭二公子的人。”
她從懷裡取出謝衡給的那個骷髅頭鐵片,把郭紫萍推到一堆稭稈裡。
“躲好别出來,人走後再等半刻,繞其他小路去城防營,就說找江雲悠的表哥,一定要面對面跟他說‘按原計劃進行’。”
本以為護送大小姐回家是個簡單差事,季霖聽到這話頓時兩眼一抹黑,趕緊拉住她:“不行江姑娘,公子說……”
“哎哎哎。”江雲悠指着他的手,隻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威脅道:“再不松手我可告訴你家公子了昂。”
季霖飛速撤開手,恨不能雙手舉過頭頂。江雲悠拍拍他的肩,莞爾一笑“覺悟不錯,回去叫我表哥給你升官。”
她拔下一根钗子把頭發盤起,轉頭道:“還得委屈一下李大哥……季霖護衛,把他抓起來給本夫人帶路,咱們去匪寨打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