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股極陰極冷的氣息驟起,順着地面蜿蜒而過,激得啞仆們打了個寒顫。
雨倏爾間傾盆,帶着洶湧的惡意壓得人睜不開眼。冰涼生凍的雨打在身上,仿佛能沁入骨子裡。
視線模糊間,隻見一團黃色的人影由遠及近。
那人四肢着地,爬行而來,十足的詭谲怪異。關節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扭曲。
江雨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勉力看去。
“李婉?!”
山溪禮無意識尋到花銜青的手,緊緊握住。
李婉,也或許可以稱為像李婉的東西,口中發出“嗬嗬”聲,不過須臾便爬到山溪禮等人附近。
但她并沒理會他們。
慘白的面容泡得發脹,一雙帶着白翳的眼嵌在上面。她眼神怨恨,死死釘在章聞身上。
“章聞……章聞!你不得好死!”
她頭發蓬亂,急切地用指甲抓撓地面,劃出刺耳的刺啦聲,狂躁咆哮着。
“去年我帶幼弟來桃林玩,可不知為何,來過無數次的我居然還會在林中迷路。”
“我被你假意收留家中,卻在晚上被你殺害剝皮。我那可憐的弟弟找到宅院,你便将他誘哄而入亂刀砍死,足足四十八刀啊,他才八歲!”
她的聲音凄厲,如利刃般劃破雨幕,直直刺入衆人心裡。
緊接着,她的身體猛地一顫。
“除夕那天,我急匆匆從外地趕回家,滿心滿意都想着和爹娘團聚,卻不料因你而丢了性命…我的爹娘永遠等不回我了…”
“還有我!……”
似乎衆多人擠在李婉的身軀裡,急不可耐地控訴着,字字泣血。
兩行血淚從她眼裡流下,“我們的皮被你制成标本畫,日夜不得解脫,隻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又一個的姐妹慘遭毒手。”
“天可憐見,今日終于得此機會。我們必要替自己和其他枉死的姐妹們報仇!”
話音剛落,她的周身刹那陰氣暴漲,戾煞萦繞,幾乎是瞬移到了章聞身前。
周圍的啞仆已經被一連串的變故吓懵了,他們分不清狀況,害怕地聚攏躲在一側。
正待“李婉”右掌成爪,即将觸及章聞時,章聞狠狠拽過徐姑娘擋在了身前。
他另一隻手握着匕首,锃锃發亮,抵在徐姑娘的脖頸上。
此時的他全然沒了昨日熱情大方、醉心畫作的單純模樣,睚眦欲裂,盡是瘋狂。
“别過來!我要是死了,她也絕對活不了!”
他重重把匕首一橫,血珠迅速從脖頸雪白的皮膚上湧出。
山溪禮一直默默觀察着局勢,見此情形,利落反手拿弓。屏氣凝神間,一箭瞬發!
隻聽“撲哧”一聲,便将章聞手肘射了個對穿。
她的青色衣裙早已被雨澆透了,鬓發皆濕,一縷縷地貼在頰上,并不算好看。
然而她眸中神采熠熠,整個人似離弦之箭一般輕躍靈動、所向披靡——
仿佛能蕩盡世間塵埃,成為那束唯一的光。
山溪禮緩緩吐出一口氣。
還好,現在的她在面對挾持人質的歹人時,不必像上個世界那般無助了。
不知道那個孩子最終被救下沒有。
她心念一轉,應該是救下來了吧。畢竟當時她死死箍着男人,拼盡了全力,直到力竭死去……
章聞受此強勢一箭,右手脫力,狼狽地連連向後退去。
“李婉”回頭感激地朝山溪禮看了一眼,複又沖上前去。
瓢潑大雨中,隻見“李婉”右手攥住章聞脖子,指甲深深戳進脖頸筋肉之中。
她的左手則拿着剛撿起的匕首,一刀一刀劃在章聞身上,深可見骨。
章聞被她鉗住,臉色漲紅,喉中不住地溢出痛吟。血液頃刻間便代替雨水染紅了衣服。
江雨棠幾步走上前,扶起了徐姑娘,随後便退到一旁,沒再動作。
裴序似乎看出了山溪禮的疑惑,出聲解釋:“禦妖閣講究諸行無常,諸法平等,順應因果而不偏私。我等雖為天師,庇佑人族是職責所在,但含冤複仇之事,向來是不管的。”
山溪禮點頭表示了然,他們天師還挺講道義。
“啊啊啊!”
變故陡生,那“李婉”抱頭尖嘯,淩厲的叫喊幾欲刺穿衆人的耳膜。
裴序原本正施展留影符進行記錄,此時面色一凜,迅速收術。
“院内有陣法!小心!”
他快步上前,左手結了個印,食指點在“李婉”眉間,高聲道:“此陣法主陣是天罡九轉陣,能吞噬所有非人之靈,尤克妖邪!”
那些李婉體内之魂,本就是因人皮被制成标本畫而強留世間,此時更易受到陣法絞殺。
眼見裴序施的術似乎為“李婉”減輕了些影響,她奄奄一息地靠坐在台階上。
而另一邊,章聞則滿身血污,伏在地上猛烈咳嗽,血沫瞬間染紅了他的唇。
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處,他悄然勾唇,露出一抹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