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樹葉被踩得響動,一步、一步。
裴序瞧見了窗邊的她,并未進屋,而是直接行至窗外,“小山,你今晚出門了?”
山溪禮擡頭,看着那彎皓月被他遮了個嚴實,心中莫名有些不耐煩。
“沒有。”
裴序本還想多搭幾句話,但此際窗邊少女明朗白皙的臉龐上,不經意散發出些許冷漠,令他噤了聲。
說不定那沒頭沒尾的鐵片傳信,就是場惡作劇罷了。
不過,今日卻也算不上一場空,至少在林今瑤面前,他展露出了對小山十足的在意。
他與山溪禮四目相對,識趣地不去觸黴頭。
“那我便不叨擾了。時辰不早了,小山你也早些休息吧。”
“等等。”
山溪禮輕聲叫住他,語氣聽上去有些疲憊。
“裴序,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而且學院也不日便要開學,我明日想回端國公府籌備開學事宜。最近……便不來醫館了。”
她心中有些亂。一種難言的沖動如附骨之蛆,就這樣蚓動,讓她生出些逃避的心思來。
總歸攻略進度差不多了,她休息幾日,應當不會有什麼纰漏。
裴序聞言眉梢一動,有些詫異。他将她最近的表現看在眼裡,知道她對自己的傷看得很重。
當然,他也絕不是自作多情,覺得她對他有意。而是,此時她提出離開确實過于突然。
“當然可以,小山,你本就是自由的。”
裴序溫潤笑笑,說完便離開了。因違禁去了風月之地,他今夜還需回屋,抄足一百遍禦妖閣戒訓。
山溪禮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
她……真的是自由的嗎?
此時另一邊。
醉雲館的白管事正垂首立在花銜青面前。
他已卸下了舞台上豔麗的妝容,雖還身着主持時所着的白衣,氣勢卻截然不同。
“主人?”他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隻見花銜青正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袖口看——粉色的、她剛剛牽過的。
她說她沒有……沒有。
白管事心中有些忐忑,他實在沒見過花銜青露出過此番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少年懷春。
“主人,接下來怎麼辦?”他又喚了聲。
花銜青回過神來,收斂微揚的嘴角,眸光一轉,道:“你今日給她那二十萬兩……”
白管事猛地一顫,膝蓋一軟就欲跪下,卻聽他繼續道:“做得不錯。”
她素來就愛收集些亂七八糟的小東西。他嘴角一勾。正好,她以後可以用他的錢買。
“去找那日把我帶去柳逢館的幾人。待查出那背後搗鬼之人後,一個不留。”
他冷聲開口,慢條斯理地撚了撚指尖,“然後,把那個梁爹爹的手剁了。”
白管事聽完面色不改,甚至還覺得他這般處理稱得上是大發慈悲,應聲就要退下。
“等等。”
花銜青蹙起眉頭,想到了山溪禮。
“罷了,我今日心情好,那梁爹爹的手留着,給個小教訓便是。至于你身後那芳遇,等我解術後,你放他自由。”
白管事驚奇地擡起頭,甚至懷疑自己幻聽了。他竟不知主人何時這般慈悲。
“看我作甚?那梁爹爹隻是觸了觸我的眉心,這芳遇瞧上去似乎也是個可憐人,我還不稀得要他們的命。”
“啊、是,遵命。”
白管事眼觀鼻鼻觀心地退了出去。
雖然主人今日瞧着頗為和善,但他再次經過後院那發臭的地穴時,想起裡面被做成人彘、生不如死的幾人,仍舊有些膽寒。
“咳咳。”
花銜青被漏進屋中的夜風一吹,咳了幾聲,随後猛地一抽氣,偏頭噴出一口鮮血來。
他最近對身體的透支過重,傷勢幾度惡化。饒是神魂再強大,妖身再強悍,也有些支撐不住。
擦了擦嘴角的血,隻見他左手結印,腳下的微型傳送陣光芒漸起,孤身回了端國公府。
……
山溪禮将屋中的蠟燭全熄了,在窗邊趴了好一會兒。等周圍徹底靜了下來,她終于擡起頭,打起精神。
該去見見景樓了。
隻見她一手捏着信物,一手撐上窗沿,翻了出來。
江雨棠将景樓帶回了醫館治傷,又因他的傷勢着實太重,不能再折騰,江雨棠便陪他宿在了醫館之中。
山溪禮悄無聲息地從葉間掠過,見裴序房内的燈居然還亮着,将氣息收斂得更緊密了。
半柱香後,兩名大膽的妖族終于在這天師重重的醫館中,順利會晤。
山溪禮盯着被木條和彈索綁住的狐狸,他此時活像被綁在燒烤架上一樣,生無可戀的,甚至還散發着食物的香氣。
“嘶!”
她沒忍住,輕觸了觸固定骨頭用的木條,痛得景樓龇牙咧嘴。
“山山……”
他的聲音很好聽。用山溪禮的話來說,簡直像極了上輩子午夜電台的男播音,又磁性又深沉。
“你都這副模樣了,怎麼溜出來的?”
山溪禮啧啧稱奇。瞧這樣子,他應是全身骨骼盡斷,傷口處為接續經脈,還用了鐵灼之法。
“可以用尾巴,尾巴沒傷到。”
景樓老實回道,那張狐臉上甚是憨厚。
山溪禮聯想到他橫癱身體,杵着根尾巴,無比艱辛往外蹦的模樣,沒忍住笑了聲,随後趕忙收斂笑意,滿臉慎重道:
“原來如此,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