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晨時所經過的那片林中,樹影幢幢,有如鬼魅。
高大喬木遮掩天色,隻見零星幾點月光下,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掠過。
正是偷溜出來的山溪禮。
她以疾行符相助,足尖點過草尖,卻蓦地被幾處亮光吸引。
這是……陣法?
她立刻停下來,用腳扒拉開幾片草葉,隻見那根莖之下,竟流轉着薄薄一角術力紋路。
似乎是雨後沖刷,使得這陣法紋路顯現了出來。
她蹲下身,端詳着符文以及它延伸的方向。
陳年已久,紋路混沌,刻畫所用的材料早已與泥土草莖混作一團,卻仍盡職盡責地恪守着自己的本分。此外,這陣印雖隻是一角,卻隐隐有将身後學院攏入之勢。
“嗚~”
一道風聲嗚咽。
罷了,她雖有些好奇這陣到底作何用處,但無知未嘗不是件好事。
她站起身,繼續前行。
……
“再來!這次我賭大!”
“好嘞,還有要下注的嗎?”
“叮叮當當”的盅骰碰撞聲,不絕于耳,這個時辰正是賭坊生意熱鬧的時候。
山溪禮先在牆角觀察了須臾,随後從帶來那一沓符篆中抽出一張來,術力自妙道符骨處順暢流出,将其激活。
瞬間,那張符篆陡然立正。
又過了一兩秒,它将自己團巴團巴,折出個五角星模樣,勉強算作有手、有腳、有腦袋。
山溪禮沖它道:“去吧。”
隻見這五角星邁着歪七八扭的步伐,從後院門縫下滑了進去。
這是山溪禮搗鼓出來的(僞)傀儡小符人。
難以想象,天師界這麼多年居然沒人發覺傀儡術的潛力!
是以她便結合留影符、隐匿咒、煥生符、追蹤符等,憑想象造了一個出來。
唯一的優點是不必以身犯險,缺點雖然有一籮筐,咳咳,但山溪禮覺得不重要。
——總之,她為它設置的追蹤物是那位賭坊管事,等它回來時,她能借由留影符得知其内情形。
若是不慎被發現,它也會迅速把自己燒成灰。
山溪禮百無聊賴地等了會兒,心中正琢磨着白日那位婦人,不料,小五角星一身濕哒哒的,跑回來了。
它看上去甚至稱得上委屈,本就粗制濫造的它,現下更醜陋了。
她趕忙蹲下身,讓它走到自己掌心。
“非請勿入”
它背後明晃晃的四個大字,讓山溪禮蹙緊眉頭。
怎麼回事,被發現了?
她下意識揪了揪它的胖手,“你是小笨蛋嗎?怎麼忘記自燃啦?”
話音落下,她接續術力,取回留影符,一張初雪般冷淡的俊臉便映在眼前。
居然是宋淮塵?!
方才小符人兢兢業業攀過門檻,好不容易快尋到那管事時,卻被宋淮塵發現了。
随後,一瓢水便兜頭而下,“滋滋”兩聲,澆熄了行将自焚的它。
宋淮塵為何會在賭坊?
山溪禮心中突兀生出許多想法,她并不覺得是這位天之驕子表裡不一,背地貪财濫賭。
難道……
好吧,她暫時想不出來。
“呲。”
忽然,一道衣物破空聲響起,轉瞬即逝。若不細聽,根本無法察覺。
山溪禮擡頭,隻見一個與白日相似的灰袍人掠出院牆。
她迅速收好小符人,隐匿身形尾随其後,越看越覺此人有幾分熟悉。
眼見此人離城中心越來越遠,山溪禮猛地撕下衣袖覆面,一個提速,手中禁锢符飛出。
那人似乎早有預料,閃身避過,側頭瞄了她一眼。
雖然他黑巾覆面,但一刹那,山溪禮心中卻升騰起詭異的熟悉感,幾乎讓她斷定——
她一定認識他!
肅周朝雖無宵禁,但無人會三更半夜來此偏僻地帶,是以,兩人間對峙之态愈發蓬勃。每踏出一步,青石路上的小石子便頃刻化為齑粉。
很快,山溪禮步步緊追,逐漸縮短了與那人的距離。
“嗖嗖!”
隻見那人驟然背身,面對山溪禮射出數枚暗刃,寒光閃爍,直奔山溪禮而去!
“铮~”,山溪禮腳下不停,移形換影間,反手抽出欲燃弓,往前一劈,掃落了其中一枚直擊面中的刀刃。
弓弦緊繃,她兩指夾緊弓箭尾端,長臂舒展、目光緊鎖,得心應手如同玩弄獵物的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