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頁紙如斷翅的蝶,順着力道,在空中蕩了幾圈,無力墜下。顯然是頁再普通不過的書紙。
山溪禮阖上雙眼,深呼吸幾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不對勁。
待淚痕幹涸,她才積蓄起勇氣,撿起那頁滿是褶皺的紙張,精心對稱折好,放入荷包。
她在此已待了許久,如果不盡快回去,恐怕會引人生疑。
山溪禮截斷泛濫的思緒,逼迫自己着眼于當下的脫身來。
她回到來時的牆壁邊,手掌觸在上面,一寸一寸摸索。
此處暗通藏書閣,想必也有對應的離開之法。
果然,她在一處角落摸到一絲銳利凸起,手感和藏書閣那欄杆别無二緻。
“這陣法激活方式倒真是原始啊!”
明明四下無人,她卻刻意誇張地歎了聲,似乎要以這不作僞的真實,擊碎方才滅頂的虛無感。
指尖用力一劃,刺痛襲來。有了來時的經驗,她穩住身形,眼前模糊一瞬,便被吐了出去。
藏書閣中柔和熙光籠罩在她身上,她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臉,又捋了一把腦後馬尾,繼續往上一層走去。
她可沒忘了先前自己想做什麼。
可惜,她拿出一本野史雜記,翻了數次,也靜不下心來。那些字便如蕩漾的蘆葦一般,模糊不定,又如驚起的燕群,讓人抓都抓不住。
“唉。”
長歎一聲,她擡頭看了看窗外。差不多到午間下課時間了。
回到藏書閣一樓,她禮貌同守閣人道了聲再見,朝外走去。
“山溪禮。”
忽而,身後傳來宋淮塵的聲音。
他冷淡開口,像是雪上松尖一般,冷得山溪禮以為自己被他發現了。
“呃,宋公子有何事?”
宋淮塵不緊不慢地上前,站定在她面前,“你哭了。”
這是一句肯定,而非疑問句。
山溪禮哂然,彎起嘴角幹笑兩聲,“沒有啊,估計是看書看太猛了,眼睛有些受不住。”
她若無其事地揉揉眼睛,“果然還是宋公子厲害,學了一上午,竟還如此容光煥發。”
宋淮塵不置可否,沒有回答她。
“宋公子可是要回課室?”被他一問,山溪禮莫名心情松快了些,心思活絡起來。
“回。”
“那咱們一起?”
宋淮塵輕輕點了點頭。
山溪禮:“學院藏書閣果然名不虛傳,書籍汗牛充棟、浩如煙海啊!”
宋淮塵沉默。
山溪禮:“也不知今日午膳如何,宋公子平日都喜歡吃些什麼?”
宋淮塵:“皆可。”
山溪禮毫不氣餒:“宋公子不問問我今日為何要來藏書閣嗎?”
宋淮塵:“不問。”
山溪禮:“……”
一路上,她抓緊機會同宋淮塵閑聊,誰料這人就是個又冷又硬的冰塊,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一副高冷的模樣。
有一搭沒一搭的,二人走到山腳,又穿過那小片喬木林,遠遠瞧見了課室的院門。
“終于快到了!”山溪禮小聲雀躍道。
“對了,宋公子為何不用去課室?”
“我已提前修完全部課程。”
“哇,宋公子真厲害!”
山溪禮趕緊狗腿刷好感度:“不愧是天才中的天才,我實在佩服。”
宋淮塵掃了她一眼,“聽聞,你十八歲。”
山溪禮一愣,隻聽他繼續道:“十八歲的妙道行者,亦是天才中的天才。”
“嗐,那怎麼比得上宋公子。您可是十七歲便成了妙道行者,我還差得遠呢!”山溪禮笑着回道。
不對,宋淮塵為何知道自己叫山溪禮?
她這才意識到,她似乎從未告訴過宋淮塵她的名字,但方才,他居然直呼她的姓名。
而且,他居然還知道她十八歲……奇怪。
宋淮塵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道:“我看到了。”
山溪禮:“?”
宋淮塵聲音古井無波:“她,如漆暗夜中唯一的光——山溪禮。”
山溪禮:“?!”
兩人已行至課室院門前站定,聞言她眨巴眨巴眼睛,撐起梨渦尬笑道:“咳,那都是羅佩瞎寫的。”
宋淮塵轉過身,定定看向山溪禮,眸中清淡,冷色的唇微啟。
“不,你很特别。”
山溪禮擡頭,撞入他的眼神,一時失語。
“銜青公子,那位可是你的随行妙道?”袁妍同花銜青一道踏出院門,指了指山溪禮所在的位置。
花銜青雙手捧着準備給山溪禮的精緻禮盒,聞言面帶笑意地轉頭,卻蓦地冷了下來。
隻見山溪禮和宋淮塵二人,正旁若無人地親密對視,足足數秒,仿佛一眼萬年似的。
花銜青指甲嵌入掌心,禮盒兩角也被揪得微微變形。
他低頭,輕蔑勾唇時舌尖劃過犬齒,仿佛要淬出紅豔豔的毒汁一般。
她總是這樣。
倏爾,委屈的酸澀迅速擊潰了那股狠厲,他再度感受到了那日在醫館,山溪禮為了裴序,将他趕出門時難抑的心酸痛楚。
見山溪禮終于錯開宋淮塵的眼神,瞧見了他。
他刻意不去看她,将禮盒随意扔到一邊,主動牽上袁妍的袖擺,“袁姐姐,不用管她,我們去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