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朗雖說會泡茶,但是尋常一起玩的小兄弟都是一些野豬吃不了細糠的選手,他就是想秀一下他們都看不出高低,林子川的話簡直是把情緒價值拉滿,夏朗覺得這個朋友實在交的太值得了。
“那你快嘗嘗。”
林子川自從幾次胃出血之後就很少喝茶了,不過應酬的關系,對茶葉倒是也懂一些,必要的時候也會泡,這茶确實是上等品,而夏朗的手藝也沒糟蹋,相得益彰。
又收獲了一堆誇誇的夏朗還沒出聲,一聲驚堂木就讓整座茶樓都安靜了下來。
“卻說孟良用火計,焚燒穆柯寨,星夜逃往五台山。天色漸明,火勢已滅,寨之前後,燒的七殘八倒。穆桂英怒氣填胸,便點部下軍士,殺奔宋營,報此仇恨......”
林子川的目光不禁向那台子上投過去,那案台後面的人,穿着一身古舊的灰色斜襟長衫,留着半掌長的胡子,須發皆白,但是目光卻迥然有神,底氣十足的聲音半點兒也不像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能發出的,抑揚頓挫的語調,僅僅就在舞台的方寸之地,似乎就能演繹出那波瀾起伏,氣勢雄渾的畫面來。
這樣的說書,林子川還是第一次聽到,忍不住也深受震撼,講到戰事的時候,說書人擂鼓鳴金,一股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感瞬間席卷全身,整座茶樓中很多人手中的茶都忘了喝,目光神色都在那七旬老人的身上,不自覺就進入了故事中。
一方古舊茶樓,所有人像是随着這樣頓挫的聲音回到了遼金對峙的戰場,直到再一聲驚堂木響,才如夢初醒,還魂回身。
林子川的眼底都難掩贊歎,這一次還真是來的值得。
夏朗全程都趴在窗口,看看石爺爺再看看對面的人:
“怎麼樣?這段是選自《楊家将演繹》的第三十六回,宗寶部衆看天門,真宗築壇封将帥。”
台上的老人鞠躬緻謝,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文人的氣度,不見浮華。
林子川這才回過神兒來: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書,真沒想到現場聽說書這麼震撼。”
“可不是所有的說書都這麼震撼,我石爺爺可是遠近聞名的,還是非遺傳承人呢,說書人裡的頂呱呱,沒白來吧?”
林子川一直目送那老人退場才轉過身:
“沒白來,你叫他石爺爺,方才送茶來的那位茶樓的負責人也姓石,是有什麼關系嗎?”
夏朗沒想到他這麼厲害:
“你這麼快就猜到了,這裡面的故事可多了。”
林子川忽然笑了,開玩笑出聲:
“還請少俠細細道來。”
這麼捧場的人夏朗哪見過,立刻美滋滋地介紹:
“這故事可久遠了,這家茶樓據說是我太太爺爺盤下來的,傳到我爺爺的時候趕上饑荒,餓的眼睛冒綠光,茶樓也關門了,而且附近總有逃荒的人到我們這兒,石爺爺就是那個時候到我們城裡的。
他來的時候還抱着一個襁褓裡的孩子,我爺爺那時候條件還算不錯,看他不容易就讓他到我們家的鋪子裡幫忙,這才發現石爺爺特别有文化,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
後來情況慢慢好了,茶樓重新開起來,他就留在了茶樓說書,慢慢就有了名氣,好多家茶樓出很高的價錢請他過去,他都沒走,在這茶樓裡說書一說就是三十多年。”
林子川有些觸動,不知道是為那個年代淳樸的情誼,還是為現在人心的浮華,他微微歎了口氣,那老人身上有一種很濃的讀書人特有的醇厚和傲骨:
“真是重情義的人,你石叔叔就是他的兒子吧。”
夏朗搖頭:
“不是親的,石叔叔是石爺爺路上撿來的棄嬰,我爺爺說那個時候好多人家養不起會把孩子丢掉,因為實在沒飯吃。”
林子川沒想到是這樣,夏朗指了指周邊:
“這間屋子就是石爺爺最開始住在茶樓時候寫那些說書稿的地方,石爺爺的字特别好,我爸小時候的字都是他教的,那個時候我爺爺忙,據說石爺爺看我爸的時間比我爺爺都多,後來我爸還請石爺爺教我寫字。”
林子川驟然想起夏朗的字,沒忍住出聲:
“然後呢?”
夏朗摸了摸鼻子:
“然後,然後我爸看了我的字帖,說怕石爺爺高血壓,就把我領回去了。”
林子川沒忍住用茶杯擋了一下笑了出來:
“那你這泡茶的功夫是和誰學的?”
“石爺爺,我小時候學習不好,就像是有多動症一樣,坐不住凳子,總是不及格,我爸看到卷子就要用鞋底子揍我,我就往石爺爺這裡跑,後來石爺爺說不如教我泡茶,磨磨性子。”
林子川看着夏朗現在的樣子覺得好像不是很有成效:
“那結果呢?”
“結果我泡茶學的挺好的,但還是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