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八年,上元節。
今年的初雪來得格外的早,比往年都要早一些,每年的上元節幾乎都是沈之澤陪着鹿昭,隻是自從鹿昭入主東宮之後限制就會比較多了,好在今年鹿昭慶幸沈之澤還願意繼續陪着自己逛上元燈會。
上元節是大燕繼春節以外最熱鬧的節日,帝京城的街上會有很多叫賣的小攤販,甚至還能看到番邦友人也在帝京一同享受上元節的氛圍。
鹿昭身着一身金邊大紅色襦裙,沈文白則身着一身玄青色衣袍,兩人就這樣出了宮,鹿昭心底裡還是有些高興,沈文白的眸子裡則是一陣淡漠。
沈文白曾在上元節的時候偷偷溜出去過掖庭,他不喜歡上元節,一方面是曾見過沈之澤為鹿昭赢得兔子燈,看着鹿昭的笑顔卻是對着沈之澤那個人,第二方面則是因為,所謂的上元節不過是給達官貴族消遣玩樂的節日。
對于當時沒有身份的沈文白來說,上元節的歡樂嬉笑是那麼的刺耳聒噪。因為渾身髒兮兮的,沈文白曾被沈之澤路過的花燈攤子的老闆狠狠踹到在地上,雪地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刺骨的寒意,沈文白隻能悻悻地離開。
他曾跌倒在泥濘裡看着鹿昭和沈之澤翻飛的華貴的衣擺,看着二人走遠仿佛是他一輩子都骐骥不到的距離,隻不過......
沈文白嘴角揚起一道笑意,今時不同往日了。
上元節的街道車水馬龍,馬車停在不遠處,沈文白扶着鹿昭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還未來得及走到街道中央,就已經能聽到小商販賣力的叫喊的聲音,鹿昭喜出望外,連帶着一邊的春華都來了勁頭。
“要不要做個遊戲?”沈文白側過頭看着鹿昭。
“什麼?”鹿昭有些不解地看向沈文白。
沈文白從身後侍衛那裡拿一把長劍抱在懷裡,沈文白低眉順眼道:“小姐,讓之澤跟着你吧,你一個人逛街,臣不放心。”
鹿昭聞言愣了一會,旋即便笑了,她這才明白沈文白今日一身玄青色打扮是怎麼個事,沈文白看見鹿昭的笑顔也不由得露出笑容,鹿昭輕咳兩聲轉過身去,她仰着頭故作妥協狀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小姐就勉為其難同意你了吧。”
春華在一旁看着兩人的舉動難免失笑,沈文白就以侍衛的身份跟在鹿昭身邊,鹿昭來到帝京城的玄武街上,立刻就被琳琅滿目的時新玩意兒吸引了注意力。
沈文白對這些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但是鹿昭喜歡,他便跟在鹿昭身邊看着鹿昭在各種攤位前挑挑揀揀。
彼時,已經臨近夜晚,一輪弦月已然爬上了帝京城的空中,家家戶戶點起燭火,燈火萬家可見一斑,真倒是“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沿街上更有表演噴火的番邦之人,鹿昭路過之時不由得咂舌稱贊,她拉着沈文白的手十分激動,她已經許久不曾出來感受一下帝京城的人間煙火了。
沈文白淡淡地笑着陪着鹿昭,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的表情,他懷抱着劍,時而側過頭,簪着高馬尾的發絲也順着偏向鹿昭,少年平淡地傾聽着鹿昭在他耳畔的竊竊私語,聞之不由得展露笑顔。
沈文白覺得諷刺,倒還真是一副歲月靜好的夫妻恩愛圖景。隻是,要是鹿昭知道了自己壓根不是沈之澤,是否還能這般同自己看什麼上元燈會嗎?
沈文白看向鹿昭,眼眸中的深邃似乎蘊藏着許多說不盡的情緒。
忽然,街道傳來一聲驚呼:“快看,醉花樓的花魁遊街!”人群不由得竄動起來,衆人摩肩接踵,鹿昭險些被撞倒,好在緊急關頭沈文白向她伸出了手,一把抓住鹿昭的手腕,緊緊護在自己的懷裡。
“小心。”沈文白在鹿昭的耳邊輕聲說道。
“聽說是醉花樓的花魁在花車上遊街,要一起去看看嘛?”鹿昭看着沈文白眸子彎彎格外好看。
“哦?小姐就不怕臣看上其中的女子?”沈文白反問。
“你若是敢,我倒是不介意給你帶到府中,隻是到時候......”鹿昭輕哼一聲轉過身,“到時候别怪我無情無義。”
沈文白輕笑一聲:“臣哪敢啊。去看看吧。”
沈文白害怕鹿昭再次跌倒,牢牢握着鹿昭的手,二人十指相扣奔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間,沈文白在前面走着,鹿昭在身後跟着,看着沈文白的背影,少女的心思再次泛起漣漪,她不由得紅了臉龐低下頭去。
醉花樓是帝京城最大的勾欄瓦舍,醉花樓的女子可謂是各有姿色,等到鹿昭和沈文白趕到之時,正看見醉花樓的花魁柳師師坐在那花車最高的地方彈着琵琶,素手輕輕撥弄着琴弦,人聲嘈雜鹿昭并聽不清那琵琶彈得如何,隻是柳師師坐在那便格外動人。
柳師師一身水藍色的衣裙,挽着松松款款的發髻,帶着珠簾半遮着面容,一雙白皙的纖纖玉手帶着翠玉镯子,她低垂着眸子神态認真,引來不少圍觀群衆的呼喊聲,她也隻是淡淡一笑。
沈文白的目光忽然看向花車之上的柳師師,他神情微微一變,似乎是察覺到了灼熱的目光,柳師師環視一圈竟然和沈文白對上了眸子,柳師師看向沈文白身邊的鹿昭,又看向沈文白,淡淡點了點頭,沈文白自然是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