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一原以為像徐星轸這樣由謊言堆砌起來的女人,一旦窗戶紙被捅破,一定會潰不成軍地向他讨饒,忏悔自己曾經鬼迷心竅,棄他不顧,然後匍匐在地,苦苦哀求他的原諒。
但事情的發展遠不是他預想的那般……
詫異和驚恐的神色隻在徐星轸臉上閃回了片刻,她就馬上恢複了理智,并且一把推開他,挑眉冷聲道:“想起來又怎麼樣?”
“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李澈一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沒成想她竟然是這種回答,這種态度,一時被打得不知所措,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讓她重述的蠢話來。
“我說想起來又怎樣?我和荊國公當年不過你情我願的關系,所謂食色性也,男歡女愛,人之大倫,聖人也難做到無動于衷吧?”
李澈一想打斷她,問她是否愛過自己,但又覺得說出這話委實下賤,于是改口道:“别跟我提當年!我隻問你,三個月前,筇州煙霞鎮,楓林樹下重逢,為什麼裝不認識我?還扯得滿嘴謊話,耍的我團團轉,你把我當什麼?在我舊疾複發,頭痛欲裂,元神出走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在我見面不識,祝你和那賣茶葉的白頭到老時,你又在想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好笑,是不是覺得我蠢透頂了?”
他的每句話都擲地有聲,一一羅列出審判她的罪證。
“可我從來沒有要笑話你的意思。”徐星轸小聲辯解了一句,可随即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我隻是嫌麻煩而已。”
目光相撞,她的坦蕩,讓他覺得好像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荊國公,我們很早就斷了不是嗎?”徐星轸的目光越過他,直指庭院,“你帶我來這裡攤牌的理由,你清楚,我也清楚,我們誰都沒有忘記當年是如何收場的。所以,如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我當然沒有理由,也沒有興趣跟你憶往昔,訴衷腸。”
死一般的沉默,安靜到雪落地的聲音都清晰透明。
“徐星轸,你沒有資格說結束,當年是,現在也是!我通通都不承認!”李澈一死死攥住她的肩膀,口不擇言道。
徐星轸痛到說不出話來,半邊身子都在發麻。
在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力下,她拼命忍住落淚的沖動,故作潇灑地說道:“吉時到了,你的新娘還在等你。”
這句話無疑是碾碎李澈一理智的最後一擊,她向來是知道如何朝他的心窩子插刀。
李澈一突然想到曾經,他同别人炫耀自己的愛人,“我家姑娘隻是看起來軟弱,内裡且倔着呢,時刻給你攢着魚死網破的勁兒。我都不敢惹,你敢惹,還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吧!”
隻恨年少無忌,怎料日後一語成谶,回旋镖直插他腦門子。
不過李澈一也并非完全無計可施,人在癫狂的狀态下,總是會想出些出奇制勝的損招。
而徐星轸她,在面對這些流氓招數時,幾乎毫無還擊之力。
他病态地笑了笑,勾着手指把玩着她鬓旁散落的幾縷青絲,湊近道:“說什麼胡話呢,我的新娘不就在這裡?”
徐星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才在說胡話,莫不是瘋了吧!”
李澈一的手開始不規矩地攀上她的肩頭,在不費吹灰之力地壓下她所有反抗後,戲谑地開口道:“臉紅什麼,又不是沒做過?哦對了,我們不是有一個孩子嗎?”
他突然靈感迸發,一下子就找出了徐星轸堅硬盔甲下的軟肋。
在觀察到她的臉色變化後,他決定要踩着這個火盆子敞開了耍。
“你說,崔大人能讓他的愛女嫁給我這個未婚帶娃的人嗎?”
言下之意——崔大人能容得下這個孩子嗎?
“你威脅我?”
“我哪兒能威脅到你啊!我這可是在向你……”李澈一頓住,眼中盡是糾纏的暧昧情緒,“求愛示好。”
“我們早就斷……嘶——”徐星轸突然低叫一聲,然後背部僵直,她此刻正清楚地感知到李澈一那細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
“徐星轸,你的身體最好和你的嘴巴一樣硬!”
“李澈一!”
李澈一咧嘴,痞氣十足地笑道:“喲,時隔多年,再聽到你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我,嘶——還真是有些……懷念呢!不過我不喜歡這個聲調,在我的記憶裡,它應該再軟一點,嬌一點,柔一點,最好帶上些顫音。”
他從前也愛說些渾話,每次非要惹得她生氣破口大罵才算作罷,而且那時的道歉也并非真心,因為在他看來,惹人急眼也是調情的重要手段之一。
徐星轸的雙手被他鉗制,原想在他說出這些屁話的時候就淬他一臉,但一轉念,又怕他做出更流氓更出格的事情來,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就是她這一瞬間的失神,李澈一便栖身壓上。
他原本隻是想吓唬吓唬她,叫她求饒,可這一來一回地竟是生出些非分之想來。
多年的離散,于她而言,是結痂的傷疤,是漫長的陣痛,是沉澱的歲月中無法釋懷的回憶,但于他而言,是乍還的記憶,是刻骨的昨天,是在遇到她之後才被無限拉長的時間。
如今,讓彼此宵衣旰食,肝腸寸斷的愛人就在眼前,咫尺距離,所有的掙紮和憤恨都化為了碰撞的呼吸、糾纏的目光。
這一刻,李澈一突然難得平靜,溫柔且珍重地摸了摸她的發。
他很想她。
她也是。
但皮囊包裹住心髒,誰也不敢先問出那句話,誰都怕先失去尊嚴。
吻落下時,徐星轸沒有躲開,淺淺的觸碰,已是沙洲多年未逢的甘霖。
她未料到,那顆早已沉寂封存的心,有朝一日還會因為他而重獲少女懷春般的悸動。
淺嘗辄止的試探後,是更加小心翼翼的觸碰。
李澈一摸了摸她的臉,要加深這個吻,可不料這次,被徐星轸激烈地推開了。
他再試,她再躲。
反複三兩次,他便沒了耐心,怒火被再度挑起。
一開始不是好好的嗎?現在又閃躲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