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國公。”
雪花似有靜止,那巷外披香苑的牌子被大紅燈籠照的格外亮眼。
她居然認得他,看打扮,若非權貴,那便必然是香苑紅娘,他時常光顧清倌人,這位必然是見過的某位娘子。
“你好燙,是不是發熱了?怎麼坐在雪地中?衣服也濕了?”
她一連串的疑問,叫他心潮湧動,人在脆弱的時候,最怕聽到的就是關心,尤其是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他自認好心地取出十兩金,鄭重地交付在她手中,他心意虔誠,完全沒注意到她眼中的驚愕之色。
“好娘子,世道艱險,不該你承此厄運。良緣相會,不論真情假意,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不等他話說完,徐星轸就品出其中不對味兒的地方來,那倔強少年的形象在她心中轟然崩塌。
什麼酒色登徒子,話說的再好聽,不過是将她當作紅樓賣笑客,還什麼因緣際會,良宵共度,鋪墊這麼久,不過是想說“娘子今宵可願與我同席共枕否?”
天下烏鴉果真一般黑!她真是蠢透了才會仍舊對男子抱有期待。扪心自問,她在周府那腌臜窩裡見過的畜牲還算少嗎?
徐星轸當即把人推開,剛想把金子甩他臉上,但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反正已經被這登徒子調戲了,平白擔了個虛名,那就不能被白耍,索性坦然接下,以他們這懸殊的地位,日後必然不會再見,那誰還能識得她去?
在周府生活本就艱難,留着這些錢财做本兒,往後或許還能給自己掙個營生出路什麼的。逞這一時的嘴快,怎能比得過實打實的救濟。
更何況她現如今已經走到這般落魄田地,周家群狼環伺,誰人還能給她擔保個好名聲出來?莫說婚姻嫁娶,正經立足都難,還有什麼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
思及此處,徐星轸轉手将金铤放入錢袋,攙扶起李澈一。
她也想收完錢就跑路,但奈何跟前兒這位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看着這喝醉酒神志不清的模樣,真要是把他撂這兒一夜,凍死也說不準。
皇親貴胄死在街頭,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必然會有人追查,她手裡又拿着他的金铤,那肯定是脫不了幹系,若再碰上個蠢貨瞎判一通,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去哪兒?”
徐星轸咬了咬唇,有些害臊地說道:“披香苑。”
這男人又高又壯,還醉了酒,她根本沒辦法将人全乎地送回去,但聽他的話頭,多半是這裡的常客,幹脆送過去了事。
李澈一是沒想到這小娘子竟如此直白大膽,一張口就是要共度良宵,剛想回絕時,卻又停住。
她模樣雖好,但衣服料子粗,又欠缺審美,不像是那些精心裝扮、以才藝吸引顧客的清倌人。加之舉動輕浮,應是那種依靠口才與手腕招攬顧客的渾倌人。
男人骨子裡那份“救風塵”的情懷在此刻攀登至頂峰,他甚至在思考待會兒是否要取銀票為其贖身,以恩賜這位無意間給予他善意的幸運兒。
“我知你營生艱難,往後莫再勉強自己,我許你一個願望便是。”
徐星轸瞥了他一眼,覺得他在說胡話。
但落在李澈一眼中,卻覺得她是在質疑自己,畢竟花名在外的荊國公怎麼會勸人從良,簡直不要太荒謬。
“我知我名聲差,但平素真的隻有作詞聽曲這一愛好。”
沒說出口的後半句是:若真要報答我,倒也不必獻身,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本就不是個下流胚。見你貌美卻無才,實是惋惜,願脫離苦海後,内外兼修,莫要重操舊業。
徐星轸聽這話,心裡不禁犯嘀咕:什麼意思?睡覺就算了,還要唱曲兒?
“我不會。”
李澈一:看看,我果真是眼尖,此女還真就是個無才的花瓶。不過今日遇上我也算是機緣,雖說她這行為粗鄙了些,但實是良善之人,我大發慈悲散些金銀,給她自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