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規則,所有人都把鞋子脫了提在手上墊腳走路,甚至連呼吸都盡量放輕,他們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驚擾了黑暗中的神明。
這是一條被各式鏡子包圍的長長甬道,一直延申向看不見的盡頭,遊人無法想象為什麼一個寺廟有間這麼長的屋子,布局不正常到像一條修在寺廟裡的隧道。他們甚至感覺不到出口穿進的風。所有人隻能在黑暗中跟着前一個人的腳步一點點行進,房間裡隻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蔣轲玹一行人被安排在了隊伍最末端,小乙走在中間,好奇地觀察着如雕塑般立于兩側的鏡子,那些欲蓋彌彰黑布唯一的作用就是勾起路人的窺探欲。
一,二,三。
一,二……六。
一,二……十八。
小乙在心中默數着。
越往前走,身兩側鏡子的密度越大,于是在某個理所應當的節點,它們的數量超過了遊客。
觀測與被觀測者的處境在不知不覺間倒置,從遊客觀賞鏡子變成鏡子觀察遊客,籠中困獸雖然看不清蒙着籠子的那邊到底是什麼,但能明顯感覺到另一頭愈發強烈的視線。
小乙感覺胸口有些悶,甬道的空氣似乎開始變得稀薄,她喘着氣擡頭,卻驚恐地發現高聳的天花闆不知何時開始下沉,甚至快壓到了她頭頂的位置。
她腳下一踉跄,感覺整個甬道都在晃動,前方的人影還是變得模糊不清,仿佛整個巨大的房間裡就剩下她一人在無數鏡子的圍觀下朝着遠方不知在何處的終點走去。
伴随着陣陣頭暈,女孩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她的潛意識在呼救,但她此時卻驚覺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喉嚨正常發聲了。
“逐曉,逐曉。”
有人在喊她,是誰?
“逐曉,看這裡,快回頭,看在這。”
一片黑暗中,乙逐曉似乎看見了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塊黑布後的鏡子中溢出了難以描述的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塊黑布好像被風吹動,緩緩滑落。
滑落……
不,不是滑落!
乙逐曉睜大了眼睛。
因為這個房間裡根本沒有風!
是鏡子裡面有東西,正偷偷地把黑布扯了下來!
她想呼救想逃跑,卻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塊隔離未知與人間地黑布一點點的被掀開。
“啊——”
女孩的尖叫聲打破了整個鏡室的平靜,所有人都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隊伍末端的少女,她瞪大眼睛看着黑暗的角落裡不知名的方向,被抽了魂一般,用盡全身力尖叫。
恐懼仿佛在這一刻具象化為了從喉嚨深處爬出的悲鳴,直到她力竭癱軟在地,嗓音嘶啞,再也發不出聲音。
“小乙?逐曉,逐曉!!!”蔣轲玹摟住女孩的肩膀希望她冷靜下來,臂彎中的女孩在不停的發抖,她仿佛忘記了呼吸,臉頰變得青紫,但仍然在不停地用力張開嘴巴,企圖從聲帶裡掏出幾個帶血的音符。
像一隻被丢在岸邊等死的魚。
圍觀遊客互相用眼神交流,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失控尖叫。就連蔣轲玹也隻能想起,乙逐曉唯一的異常就是剛剛突然愣在原地,望着一個方向出神。
緊接着就是沒有由來的大喊。
蔣轲玹特意殿後本就為了防止廟裡的人下黑手,再發生篙祭炅那樣的意外。
但小乙還是中招了,
“看來他是被聖物選中了。”
細蠛的聲音從人群最外圍傳來,遊客自動分開兩列,敬畏地看着笑得藹無比的神師走到乙逐曉身側。
他居高臨下,俯視着扶着小乙坐在地上的蔣轲玹。
他笑容背後是掩飾不住的惡意。
“神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遊客一臉驚恐地請教。
“我們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和我可沒關系,我一直跟在神師後面,老老實實守着規矩呢。”
遊客紛紛聚攏到他身邊,他們在這時不約而同地将細蠛當成了救命稻草,唯恐相同的災禍降到自己身上來。
“諸位稍安勿躁。”細蠛頗有大師風範地擡起手做出個下壓地動作,他的話似乎有什麼魔力,遊客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期待地看着他。
細蠛對目前的狀況很滿意,他撇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蔣轲玹,另有所指道:“各位是否記得,在進入鏡房前我曾說過,不得帶不潔之物進入這裡?”
不潔之物……
站在蔣轲玹身後的衛衣女孩稍稍挪開了位置。
蔣轲玹:……
啊,她大概猜到這個老燈要幹嘛了。
不出蔣轲玹所料,細蠛指着意識不清的乙逐曉,開始妖言惑衆。
“她的靈魂應該是被勒祖吾茲上神帶進入鏡子裡接受度化,若是平生行善積德,進去自然美夢成真,但若平日裡常為惡事、結惡果,或是……”
話及此處,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
“或是交惡人,那下場就不一定了……”神師用眼角餘光上下掃視着蔣轲玹,話裡話外似乎都在暗示:
都是你的錯,害你朋友遭受此等苦果,還不快跪下磕頭謝罪。
蔣轲玹:……
信你有鬼。
好标準的邪教恐怖套路,下一步是不是就得煽動不明真相的路人孤立我了?
“勒瑪吾孜上神将會讓惡人深陷她這輩子最恐懼的東西,在幻境中不斷磨練心性,隻有淨化了心性,才能再次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