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石坐在那扇他最愛的臨江玻璃窗前,畫架上是那副未完成的等身人像。
在畫中,是漫山遍野的如茵綠草,仿佛被掠過的勁風吹拂,綠草東倒西斜的彎着腰。
畫中的女孩頭戴一頂環着絲帶的小草帽,帽檐長長的,隻能看到她精巧的鼻子和兩片薄唇,至于以往他畫作中那雙動人的眼睛,意外的被隐藏在帽檐的陰影之中。
此時她的一隻手壓着草帽,帽子用作裝飾的絲帶也随風翻飛,帽子的形狀也随風略略起伏,好像一不留神,帽子就要被風吹走去了。
她空餘的那隻手自然舒展,身形微微倒向一側,一隻腳邁步向前,像是在俏皮的款款向他走來。
她穿着一襲紅色的裙子,因着邁步行走的動作,裙擺愈加的随風飄揚,上下翻飛,更像是一朵盛開到極緻的鸢尾花,妖豔又動人心魄。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她竟然腳步輕移,緩緩動了起來,一步一步朝着李懷石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像是踮着腳尖在草地上跳舞,腳步輕快又俏皮。
很快她來到他的面前,李懷石驚訝的後退了幾步,倒是給她騰出了出畫的空間,她的腳步輕巧,就微微在原地一蹦,瞬間就離開了二維的世界,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她輕輕牽起自己的裙擺,彎腰朝他行了一個淑女才有的禮儀,然後爽朗的笑聲如同流水一般溢滿了整個客廳。
就在李懷石驚訝錯愕的目光之中,她自顧自的摘下自己的帽子,沒有意外的,那一張他繪畫了無數遍的臉,呈現在他面前。
不,不是她!
她的眼角沒有那顆痣!
他自我懷疑是不是無心失誤點上去的,很快又否定了這一想法,不對,他先前根本就沒有畫她的眼睛!
她朝着他邪魅的笑着,看着危險又不懷好意,一股涼意從李懷石的脊背直沖腦門。
明明那張臉讓他無數次的陷入沉迷,但是此時此刻她的笑聲卻讓他寒毛直豎。
眼角有顆淚痣的女子,緩緩的朝他走近,他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往後退。直到撞到牆壁,眼睜睜的看着女子邪魅的笑容越來越近,李懷石隻感覺到深深的絕望,他甚至無法揮手做出任何掙紮的動作,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看着……
呼吸從急促到紊亂,長長短短,長長長短,短短短……
一股猶如窒息般的瀕死感襲擊了他,他感覺自己猶如即将溺死的人,想伸出手去緩解頸部的不适,卻隻剩下徒勞無功。
他甚至感覺到生命在他的呼吸中流逝……他的呼吸正在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
李懷石驟然驚醒!他的腦門滿是汗珠,身上穿的睡衣也被大汗濕透,他醒來的時候是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兩隻手臂交疊,手臂之下是短劇社團那篇短劇的分鏡頭。分鏡頭的紙張也因着他的大汗淋漓,而微微有些潮濕,萬幸上面手繪的線條并沒有因此而模糊。
李懷石撣了撣稿紙,仔細檢查了一通,沒有大礙。
竟然是無意識睡着之後的一個噩夢嗎?
為什麼那麼真實?
他的目光落在分鏡頭的稿紙之上,這一頁恰恰是女主角揮動利刃,手撕渣男的一幕。
李懷石眯着眼睛,再仔細的打量着這一頁稿紙,他多年的繪畫習慣似乎有些難改,畫着畫着女主角俨然又成了她,既像她又像小綠,到底是誰呢?
李懷石對剛才的噩夢還心有餘悸,明明之前從未做過這樣奇怪的夢,一切的變化好像就是從接下短劇社團的活兒開始,而這樣的變化讓李華石膽戰心驚,他感覺事情越來越向他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他本來就是一個習慣待在自己舒适圈裡面的人,既然事情已經越來越讓他恐懼,那麼還不如索性回到原來的生活。
李懷石想到了放棄。
他拿出手機,想要給短劇社團社長常陽旭發信息,原意是想要陳述自己的不足,順帶婉拒他們的活計。他卻在屏幕點亮的那一刻,愣了神。
短劇社團那幾個第1次在他家見面的時候,說是為了聯絡方便,都分别加了微信好友。他平時生性疏離冷漠,也不太會與人交流,手機都是開靜音,即便是加了微信好友,對他來說,也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手機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有一條微信信息靜靜的躺在手機桌面上,一閃一閃的,期待着主人的點開。
發信人的名字清晰,又讓人無法忽略。
是賀品綠。
信件的内容是一張圖片。他猶豫着沒有點開,内心卻打着主意,既然說要放棄這項工作,那麼還是最好不要和短劇社團的人有過多交流比較好。
李懷石遵從本心,先忽略掉小綠的那條信息,徑直打開了微信APP,找到了短劇社團社長常陽旭的微信。
他向來不喜歡客套,上來就是開門見山:社長你好,分鏡頭我畫不下去了,建議你另尋高明。
社長沒有第一時間回複他的信息,不清楚是不是在上課,或者在忙些别的事情,李懷石覺得自己的意見已經明确帶到,至于别的就不關他的事了。
李懷石收拾了一下桌上淩亂的畫稿,将他們統一的疊放整齊。桌子旁邊有一台碎紙機,平時他都有習慣把畫廢了的稿紙扔進碎紙機裡。此刻他也想把這些分鏡頭稿紙一起扔進去。
就在這些稿子即将被碎紙機吞噬的時候,李懷石的手機屏幕亮了,他動作稍微頓了一頓,又把分鏡頭稿紙放回到桌面上。
手機屏幕亮起是因為社長常陽旭打來的語音通話,李懷石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出于禮貌,還是把電話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