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就會知道……

既然事先會知道，又何必僞裝得傷懷，咄咄逼人的發出一系列質問，直至問到他情緒崩潰，口不擇言，說出傷人的話語，她反倒不受任何影響。

好詭異……

李懷石脊背發涼，他忽然覺得後怕，看不清眼前這個女人的真面目，或者說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看她！

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他，他卻用戒備的眼神盯着小綠，自覺無趣的小綠唇角輕勾，手上力道一松，放李懷石自由。

得到自由行動許可的李懷石下一秒就退開好幾步，喘着粗氣在遠處打量着小綠，在确定小綠沒有下一步動作的時候，飛一般逃離現場，像是在躲避之不及的瘟疫。

小綠苦笑，這人到底是有多涼薄，翻臉就跟翻書一樣迅速。

李懷石又開始閉門作畫，他把二樓工作室的門鎖上，又将照片夾在畫架左上角，開始一筆一劃的臨摹。

他要把他的思念，用他的畫筆表達出來，一如先前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他知道照片裡的女子就是他魂牽夢萦的她，至于她為什麼會和記憶中的年齡有差距，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眼就認出了她，他無比确認，那就是她，絕對不會有錯！

他的畫筆在紙面遊走，流暢得仿佛畫作本身就是天生就在紙面上端，而他，隻是負責執筆将畫顯現出來而已。僅是寥寥幾筆的輪廓，他停筆細看，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即便是青春容顔不在，她也依舊是她，巧笑倩兮，令人心生愛慕。

李懷石禁不住沉淪在畫作之中，他的每一筆都很慢，像是在和久違重逢的老友邊喝茶邊細聊，不是匆匆忙忙的談公事，而是細水長流的促膝長談。

他的手指撫上女子成型的輪廓，竟看得癡了。

他就這樣一直看着畫裡的她，從豔陽高照直到夜幕降臨。窗外華燈初上的星星點點提醒着李懷石，他慢悠悠回過神，才把注意力轉移到畫面中的另一位——女子抱着的孩子。

孩子有幾分像她，生得伶俐可人。

他在紙上細細描摹着孩子的輪廓，卻好像遇到什麼阻礙，怎麼也拿捏不好孩子的臉型。他反複試了無數次，改了又改，還是不能令自己滿意。

高傲如李懷石頓感挫敗，他先前從未否定過自己的作品，然而現在，他卻怎麼也看不下去，覺得他筆下的孩子，破壞了他的整幅畫，沒有平衡，更沒有美感可言。

又經曆數遍修改，灰心喪氣的李懷石将畫筆狠狠朝牆面投擲出去，他的心裡隻剩愠怒。

暮色漸深，房間不開燈，若不是接着窗外昏黃的光亮，屋内隻餘伸手不見五指。李懷石龜縮在牆角，他遙遙看着畫架上的照片和畫，感覺裡面的人也在用同樣的目光凝視着他。

李懷石蓦地瑟瑟發抖，畫作一旦活起來竟然是會瘆人。他埋下頭，不願與之對視，卻仍舊能感受到灼灼的視線朝他襲來。

“咚咚咚……”

“咚咚咚……”

猛地一激靈，李懷石被吓了一跳。難道是畫作真的成了真？畫中人和孩子來找他了？想到這裡他更加恐懼，整個人愈加縮成一團。

敲門聲戛然而止，還來得及讓李懷石松口氣，就聽到門外鑰匙響動的“嘩嘩”聲，緊接着是機械鎖芯被擰動的聲響。

門外大喇喇一道白光刺入，随着開門角度的增大，白光範圍也越來越大，大到有些晃眼睛，一時不适應，眼睛隻能看到門外立着的一個消瘦窈窕的身形，五官輪廓隻能隐秘在黑暗之中，隻在周遭勾着一道如同天神降臨一般聖潔的光。

李懷石摒棄凝神，打量對方良久，直到認清對方身份，才悠悠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還好不是來找他報複的那對母子。

還好隻是小綠。

對人的認知就是此一時彼一時，先前還厭惡她的反應異于常人，此刻卻已經在慶幸她是她，至少她不是其他人。

向來光鮮的李懷石，此刻隻如同喪家之犬，面如土色的窩在牆角。小綠看着，覺得有幾分好笑，先前限制她的氣焰和底氣都去了哪裡。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畫架上的那幅畫吸引。原來躲起來是為了臨摹照片，可惜竟然沒有畫完，李懷石的水平理當遠不及此，按照先前他的速度，他早就該完成。

她的目光停留在被刻意留白的部分——孩子的臉。

是被孩子阻礙了發揮嗎？小綠笑了，孩子竟然是他過不去的坎。

目光四處逡巡，小綠輕松在地上找到了李懷石先前扔出去的筆，她擡起筆，手堪堪搭在那副畫上——

李懷石徹底慌了神，緊張得抑制不住聲帶的顫抖，“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