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先睡？”藍染打理完自己從浴室出來時，已經被他先一步吹好頭發的吟正盤腿坐在床上，明明在浴室裡困倦得好像随時随地會睡着，現在卻反倒比之前精神上幾分。
吟頗為應景地打了個哈欠，擡起沉重的眼皮與藍染對視，“等你啊。你辛辛苦苦幫我這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小廢物收拾好頭發，結果我自顧自倒頭就睡根本不顧及你……你不會覺得有落差嗎？”
藍染垂眸不置可否，倒是引得吟生出逗弄他的心思，“畢竟一直都是在那幾個場景、那幾種方式、同樣的人，我都已經逐漸變得乏味了，你也一樣吧？尤其之後還要進行這種繁瑣的工作，想想就不如換個頭發短些的人。”
吟擺弄幾下自己被仔細清洗吹幹、擦好發油護理的長發，看似漫不經心地觀察起藍染的表情。
他驟然擡眼眼神中藏不住的淩厲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但比起她設想中陰陽怪氣卻不失巧妙的應對，他的回答顯得技巧有限，情緒溢出：“你還想要誰？”
“那範圍就很大了，我得好好想想……”吟開始直勾勾地觀察對方的神情，在引線即将燃盡的瞬間突然環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對方胸口，“我哪有時間想這種事。隻是一想到我會因為變得無趣被你丢掉的可能性就夠擔心了。每一次高漲的情緒退下，不安都會和空虛一起卷上來……我會不會總有一天也被你丢掉然後随手碾碎。”
吟能感覺到他在輕緩而溫柔地一次次撫摸她的腦袋，語氣裡卻藏着幾分不滿的嘲弄：“又在說什麼傻話……你在以己度人。”
那個詞語讓埋頭的吟僵住，雙手不知不覺中攥緊藍染的衣服，嘴巴幾度張合才發出聲音，卻始終沒有擡起頭看對方，“我才不會因為無聊丢掉别人，更不會在非必須的情況下傷害他人，可我沒辦法用對待其他人一樣的态度對待你。”
“我對他們别無所求所以真心實意，可我貪圖你的身體、羨慕你的才能、嫉妒你的能力……比起年少時唯一的長進大概是不再對你有莫名其妙偏執的獨占欲，但那些豔羨和貪圖未必會變好。我從前并沒有想去撕扯、去占據甚至吞噬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虛無缥缈的事情焦躁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整個空間安靜了片刻，他平靜而輕緩的聲音傳入吟耳中：“你本就該貪圖。”
吟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時語速快了幾分，聲音逐漸變得上揚，也不再把整張臉藏起來，“我是很貪心的，總會貪圖自己拿不到的東西，你會直接把他們送給我嗎？”
吟沒有等待對方的回答，而是用雙臂簡單測量藍染的腰身後擡起頭，直接轉移先前的話題：“你最近好像瘦了，會因為吃不消把我丢掉嗎？”
藍染的表情變幻莫測，始終注視着吟的目光也從驚訝飛速轉化為玩味，伸出手輕撫吟的面頰，吟的眼神跟着轉移了片刻，又很快回到藍染臉上。
他似乎很誠懇，語氣裡混雜着恰到好處的疑惑和不安，“我沒有讓你盡興嗎？”
吟忍不住把頭埋回去，但笑到發抖的肩膀無處可藏。她聽說過在事前、事中演戲的，可事後即興表演倒是新鮮。
他當然不會有任何疑問，他一直都喜歡觀察她的反應，隻有短暫的失控狀态會暫時失去對她的把控，可一定會讓她滿意才結束，甚至偶爾會讓吟覺得有些過了。
那些時候，吟往往倒頭就睡，倒也不會像現在一樣胡思亂想，引出這種有趣的局面。
隻是，再度被按下去時，某個想法在吟的腦中一閃而過——他什麼時候才會膩呢？
……
眼皮微微顫動，吟卷着更多被子瑟縮一下，伸手向前抓，手邊卻空蕩蕩的。她驚醒着爬起身，發覺自己已經躺在床正中，兩邊的位置不僅沒人而且連預想中的餘溫都已經散盡了。
她的心好像突然空出一個黑洞，源源不斷地吸引走她一切歡欣雀躍的情緒，她迫切地需要用什麼堵上那個缺口。
藍染不在床上，不在洗手間，甚至不在這個套間的任何位置，他的靈壓在公共區域，周圍還有許多破面。
她心中的黑洞仿佛突然靜止，不再将周遭的一切卷入。
吟沉默着下床開窗，讓新鮮的空氣吹散房間裡的氣味，低沉的心情也有所緩解。
昨夜還是第一次胡鬧到最後連再次清理的時間都沒有。身上并不好受，但她喜歡看着他失控，看着他剝下一層層冷靜、克制、自持、自控……
他盡在掌握的自信可能是誇大的表演，冷漠精明的算計可能是僞裝，溫和親切的體貼可能是陷阱。但那迷亂的一刻總是真的，而真實也代表着可能性。被傷害、背叛、算計、利用的可能性。
他平靜外表下掩藏的情緒是沉重的、洶湧的、深邃的。她像是在乘一葉小舟行駛于翻湧的水域，想要保持自己，卻屢屢被澎湃的海浪拍下來，最終被壓制在水下無從翻身。
而身處下位的窒息感和無助又會讓她胡亂攀附以為可以抓住的一切，最後反倒每次都是自己送上門來。
恢複意識時，她總是攥着他的衣領、袖口，偶爾抓無可抓，隻能攀住他的後頸。
每當此時，他不是高遠幽深的夜空，亦非廣遠平靜的海面。水面下的他是濃烈的、熾熱的、色彩斑斓的。仿佛隻要輕沾，就要被染上他的氣息、熱度和色彩。
而她早已在意識到這一切之前就已經被這份危險又迷人的景象吸引，飛蛾撲火，卷入愛與恨的漩渦，不知自己何時會被吞沒、撕碎。
但她從不後悔被卷入其中。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受到直接而真切的珍視，也無需考慮在他們二人之外的任何一個存在。為了沉浸在那一刻瀕死的快樂中，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