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可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對待她,剝奪她的所有能力,把她限制在狹小的活動空間裡,他想通過這種方式達成什麼目的呢?他真的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麼嗎?
如果他沒有強烈的惡意,隻是出于失控的情緒做出這一切,哪怕現在他猶嫌不夠,隻要他肯在有限的時間内适可而止,不再繼續阻礙她的行動,她無所謂先解決他的情緒還是他們的問題。
嘴唇也被治療完畢,她被他抱進浴缸裡,他開始調試水溫,自己試過之後淋在她身上水的已經是她習慣的溫度。
但他始終緘默,雖然不避諱和她的眼神接觸,與她相對的眼神裡卻完全沒有可供解讀的情緒,他明明就在她面前,心卻在回避她。
沉默是無形的暴力。
溫熱的水汽逐漸充滿浴室,潮濕悶熱的空氣壓抑着身處其中之人的呼吸,而始終像是在試圖和機器交流的吟憋悶得更甚。分明沒有經過多少時間,可吟好像已經承受壓力太久,太多負面的情緒如失控的野馬将她的心情踐踏得亂七八糟。
即使處在崩潰的邊緣,她也意識到自己産生這種反應的原因——現在的場景成功激發了她兒時一個人被關在小黑屋,沒有任何人和她産生交流的創傷。
他明明是如此清楚那時的她是多麼無助。
或許他根本就是在報複她,昨天的停止隻是不想用短痛便宜了她。
她的呼吸開始因為應激反應變得急促,可她拼命克制着自己可能激起對方更多施虐欲的本能反應,任由指甲深深掐緊他的手腕,不肯露出一點異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直到他平靜的目光與她相接,她才緩緩開口,一字一頓:“我不需要你。”
情緒的色彩再一次染上他眼神,而她繼續與他毫不相讓地對視着,同時甩開他已經被她掐出痕迹的手腕。
一直保持緘默的人終于開口了:“我不會再放你離開。不要再為那些危險又與你無關的事勞心傷神、影響休息了,否則你的頭痛還要持續下去。”
“這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
“你當然可以選擇為了閑雜人等甘願承受精神反噬的代價冒險秘密行動,但我也說過,你有你的選擇,而我也有我的。”
饒是吟再被沖昏頭腦,也聽出了藍染的話外音:他已經知曉吟在為之焦急的事情,且正在用行動反對吟的做法——他的選擇就是對吟的選擇進行約束。
“你管得太寬了。”
這次藍染沒有回答,隻是平靜地望着吟,那眼神卻分明是把這句話還給吟的意思。
真是對自己的過度控制毫無自知之明的人。
“呵。”吟輕蔑地冷哼後立刻用言語加碼:“如果你真的想把控關系、拿捏我,不應該施壓,而是要用示弱以退為進,你一直很清楚這一點。現在不做,是因為你對于宣洩自己情緒的需要已經到達難以忍受的地步了?還是你終于認識到——你對我來說不過如此,根本無法撼動我的決定。”
吟原本是不喜歡使用堪稱刻薄的言語的。可每當他們針鋒相對,這些似乎根本不屬于她的語言總會冒出來,直到脫口而出才開始被她的大腦分析。
藍染那雙剛剛還平靜無波的眼眸開始泛起密集的漣漪,陌生的情緒帶給他的異樣感受非常劇烈,甚至被他自己第一時間清晰地捕捉到。
吟是有一瞬間想過道歉的,可是憑什麼呢?控制欲過剩、幹涉對方選擇的人又不是她,就因為她弱勢就必須一直服軟嗎?沒有這種道理。
浴缸的水漫出來,吟轉身去關水龍頭,卻被一把拽住手腕。
水面激蕩着、搖晃着、拍打着溢出浴缸。浴室的溫度在持續上升,過量的水汽令人難以呼吸,卻沒人去開啟房門或者關閉不停溢出熱水的閥門。
她感覺自己快被溺死了。
……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克服可觀的重量,她好像被埋在沙子裡,胸口被越來越多的沙石壓住,逐漸失去喘息需要的空間。
因為呼吸困難驟然驚醒,吟發現自己正側躺在床上,被藍染從背後緊緊抱着。幾度試圖調整呼吸不成,她隻能轉而用力撬開他形成禁锢的手臂。
“你要去哪?”她不過剛剛開始動作,他就被她驚動轉醒,醒來後第一件事還是起身把她按在床上,警惕地俯視着。
“我快喘不過氣了。”她還沒完全清醒,有問必答的态度和幾小時前相差甚遠。
“醒來後不想看到我嗎?”
?他也還沒清醒?
吟的目光依然是迷惑而遲疑的,迷迷糊糊之間她甚至會試圖安慰而主動伸手觸碰對方,那友好之手卻被他毫不留情地按回去壓在枕頭上。
黑暗中,他的目光因其中的憤懑與凄然而明亮,可他本身的情緒狀态卻是堪稱脆弱的。
無法用肢體動作傳達情緒,吟遲疑着想開口,可除了因為對方狀态而條件反射産生的道歉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或者說,即使道歉也隻會讓對方的不滿更盛。
但她甚至來不及開口,幾度張合的嘴已經被他以堪稱兇狠的方式吻住。
他恐怕也判斷她說不出讓他寬心的話。
他不再要解釋,也停止期待,并拒絕溝通。他隻想把眼前所見盡數占有,一遍遍用堪稱粗暴的方式确定她的存在和他的控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