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自己身上的傷勢由于此前戰鬥中靈壓消耗過大尚未完全恢複,她為了避免井上會錯意,趕緊把用時空間鬼道鎖定在瀕死狀态的市丸銀推到這個具備神奇能力的人類女孩面前。
直到那神奇的明黃色光罩落在市丸銀支離破碎的身體上,吟才稍微松懈自己始終提着的一口氣,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
她在市丸銀身上投射了太多她自己嗎?或許吧。
眼看着市丸銀隐忍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在藍染絕對的力量面前化為泡影,連僅存的性命都要被輕易碾碎時,吟的憤怒甚至吞沒了她即使是一個人藏在暗處觀察藍染玩弄弱小的人類時也沒被完全吞噬的理智。
欺人太甚。
市丸銀的選擇的确顯得有些幼稚。但這畢竟是他年少時就做出的決定,即使再早慧的天才也難以在那樣小的年紀以一己之力做出什麼萬全的計劃。
可他那時并不知道自己早早走上的是一條絕路。
他是不是曾經以為自己隻需要殺死一個略有實力的惡人、拿走那惡人不為人知的東西,就可以回到女孩身邊繼續他們平靜的生活?
可當他在逐步加深的相處中真正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怪物時,一切都晚了。
他已經被盯上了。
市丸銀的悲劇并不在于他選擇了幾乎無法被打敗的複仇對象,而在于這個仇人是個缺乏樂趣到以性命刺激為養料的瘋子。
蛇以為自己在狩獵,最終卻被一步步纏上、絞住,再也不能決定自己的去留,甚至一步步付出比預計中多得多得多的代價。
他的初心似乎與正在前行的道路偏離得越來越遠,可這早已由不得他自己。
他的仇人正饒有興緻地望着他、絞着他、以一種近乎逼迫的壓力引導着他,隻為得到自己想要的樂趣與刺激。
于是,不止最初的那個如同怪物般強大的瘋子,蛇也被迫成了瘋子,沿着早已由不得自己的道路走向幾乎注定毀滅的結果。他的臉上挂着幾乎永久的笑,心裡卻已經連血都滴不出,隻剩下無論成敗都再無法回頭的絕望。
……
她現在正在走的,也會是這樣一條路嗎?
無論最後是否能把“藍染惣右介”打包處理掉,她的人生是不是已經在無休止的折磨與受折磨中徹底扭曲成無法再融入世界的模樣,隻能繼續硬着頭皮把這條充斥着孤獨與黑暗、沒有盡頭的路走下去?
如果市丸銀能夠活下去,能夠重新開始一條哪怕并不光明但還有慰藉的道路,她是不是也可以擁有一種沒有“藍染惣右介”這個陰影的新生?哪怕她要付出代價、背負痛苦、承擔罪孽。
藍染說得沒錯,她的确把自己的希望投射在了市丸銀身上。
這是一種毫無客觀、理性可言的心理。市丸銀走的是市丸銀的人生,遠山吟有遠山吟自己的人生,這二者之間沒有超越理性認知的奇妙關聯映照,不會因為其中某一個人的命運變化直接關聯到兩個人的命運,隻有他們自己的決定和選擇才會改寫他們自己的人生。
至于吟自己現在做的,主觀上大概是一種出于自身目的介入他人命運與因果的橫加幹涉,和藍染當初口口聲聲說要避免她承受精神反噬,然後反手把她鎖在房間裡囚禁的行為沒有本質區别。
她救市丸銀并不是出于善意見義勇為,而是在一廂情願、我行我素地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他人身上,隻不過這次恰好做出了以身涉險救人這種普世意義上的“好”事。
她甚至現在都不知道市丸銀自己在準備了百年的計劃慘烈失敗後還想不想活。
滞留在虛圈的隊長們感知到市丸銀的靈壓,開始向他們的方向移動,出于立場問題,他們未必會容許這場治療繼續進行。
“請你們先進去躲一下,”吟起身拿出改造後的反膜之匪把井上和市丸銀一起傳送到異空間,擡頭對其他幾個現世的孩子補充:“如果不放心你們也可以一起進去。”
話音剛落,擅長瞬步的白哉已經出現在吟面前。還好,沒讓他親眼看見市丸銀被治療。
不過,一天之内再次看見白哉,吟倒是想起上次臨走時的許諾。但現在她的腦子裡還是亂七八糟的,并沒有整理好自己出現在虛圈的解釋,頓時有些心虛,“抱歉,我現在還是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我……”
出乎吟的意料,白哉這個在她印象中遇上公事總要刨根問底、絕不肯馬馬虎虎放過的人這次居然不僅沒有追問她疑似立場敵對的事,反而先一言不發脫下隊長羽織披在她身上。
經過灼燒、爆炸、刀劈,吟身上這件從遠山家穿出來的衣服已經殘破,不僅被大片熏黑、灼燒卷邊,一邊袖子也在爆炸後和左臂一起被吟扯掉了。
對于久經戰鬥之人,服飾因不可抗力造成的暫時性不得體并不是什麼無法接受的事,吟對此已經習慣了。
明明在藍染假死作亂時,她還為了找剪刀打理頭發被白哉發現藏身在朽木家,那是的白哉還剛正不阿地揪着她打了一架。從那時候到現在不過數月,他們卻都改變許多,甚至難說是否比起從年少初識到藍染叛變前的百年裡改變得更多。
“謝了。”吟套上羽織袖子,接受了白哉的好意。
“怎麼傷得這樣重?”白哉打量着吟被血染透大半的衣服,忍不住皺眉。
“我隻是輕傷,這些血主要是市丸銀的,我配合他刺殺藍染惣右介失敗了。”吟的語氣像是在回答自己上一頓吃了什麼一樣稀松平常,可如實回答完這句話,吟卻忍不住擡眼觀察白哉的反應,生怕他的耿直勁上來問她市丸銀的下落。
瞧見白哉的眉頭皺得更厲害,吟連忙轉移話題準備跑路,“我還有急事……”
可這一次,沒有蘿嘉的能力幫助,吟的手腕被白哉拽住,“你要做什麼?”
在吟用話術糊弄之前,白哉再次開口截住她的敷衍:“你在準備一件向那個男人複仇之外的事。如果隻有複仇,你不會是現在這種反應。有我可以幫助你的部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