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巷,司聿一開始沒有認出這裡是他醒來的地方,直到看到牆壁和地上砸出的大坑,他才回憶起來這裡發生過什麼,以及他初次睜開眼看見獄鬼時候的驚慌。
再次回到這裡,司聿的心情沒有多少變化。
這一帶屬于城中村,裡面設施大多老舊,房子幾乎都擠在一起,住戶特别多,也比較魚龍混雜,真要找起來确實非常費力。
更何況一個獄鬼如果真的潛伏在這種地方,它吃人的速度隻會更快,進化也會更快。
從飛行器下來之後,他們又一路驅車到這裡。
項知羽把車停在街對面,降下車窗:“一部部長緊急召回唐文心,不過也沒關系,畢竟你身邊的人……”他說着,看了眼後視鏡,“蘭斯部長不會讓你受傷的。”
車廂巨大,蘭斯和司聿兩人分坐兩邊,中間空的還能再塞下個成年男人。
司聿聞言,推開車門下車:“就是這裡了?”
坐在副駕駛的蘇饒緊跟着推開車門下來:“我聽說這裡就是當時發現你的那條小巷,要進去看看嗎?”
司聿吸引獄鬼的體質不宜讓更多人知道,所以沒了唐文心,來的是蘇饒。
頂級奶爸,就是不知道真要是碰上獄鬼,打起來是什麼戰鬥力了。
司聿點點頭,和他往裡走,邊走邊聽蘇饒說:“當時空間波動顯示這裡異常,唐隊長趕到的時候門已經關了,就放出了追魂蟲,追獄鬼氣息。”
“追魂蟲是什麼東西?”
司聿一邊往裡走,一邊漫不經心的問。
和夜晚時候死氣沉沉的小巷子不同,白天的小巷更有一種煙火氣,外面是時不時就能聽見的吆喝叫賣聲,偶爾還能聽見汽車鳴笛,老和舊是它最沉重的顔色。
一旦走進小巷裡面,就像是瞬間來到另一個世界,聲音仿佛被隔絕在一層真空罩子裡面,有些聽不清,但是又不妨礙聽見。
司聿擡頭,那晚成群結隊在天空中飛舞轉圈的烏鴉已經不見,甚至就連它們愛站的電線杆上也光秃秃,巷子肮髒的地闆上還是能看見一兩根羽毛。
裡面不太幹淨,蘭斯在車上沒有下去,項知羽倒是下了車,但是靠在車門邊抽煙,兩人都沒有靠司聿太近,但也沒有太遠,始終保持在一個随時能出手的距離。
相比他們兩人身上對獄鬼的強烈殺心和壓迫,蘇饒簡直就是個棉花糖,仿佛誰都能捏一樣,就連司聿都比他看起來更有戰鬥力。
蘇饒摸着口袋裡面睡懶覺的乖乖,一邊跟在司聿身後解釋:“追魂蟲是上一任技術部部長發明的東西,是把低等獄鬼做成魂蟲的模樣,用來專門追蹤獄鬼的重要東西。項部長是現任部長,别看他任職技術部,但實際上他實戰經驗豐富的不得了。”
“聽你這麼說,他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司聿随口回道,看了會兒被司聿砸出的坑,又往牆上的那個坑走去。
蘇饒緊緊跟在他身後:“他當然厲害!他當初其實應該去一部,但是他放棄了,他說自己喜歡搞技術,不喜歡打打殺殺。”
“……”司聿難得有些無語,“你确定自己說的是項知羽?”
蘇饒神神秘秘湊近他:“坊間傳聞項部長是為愛退讓,但實際上是技不如人,所以選擇退居技術部。”
司聿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他在牆上那個坑面前站了會兒,問蘇饒:“我們就在這附近逛?”
蘇饒點頭:“項部長說你對他們具有吸引力,隻要你靠近,他們聞到味道一定會靠近你,不過前提是它們還沒有來得及吃掉太多人,進化到太高級。”
“說的我好像是一塊發着香味的面包一樣。”司聿收回視線,遙遙看了眼巷子外面。
他視力很好,幾乎是瞬間就和蘭斯對上視線。
降下的車窗後是他撐着的腦袋,他一直看着這邊,不曾轉開視線。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太久,司聿突然感覺喉嚨有些渴,他問蘇饒:“帶水了嗎?”
蘇饒當然沒帶,當即提議去超市買。
城中村住着魚龍混雜的人,人數相當可觀,所以裡面的設施都非常齊全,别說藥店和診所、早餐小吃、按摩店,就連超市一條街上都能開上七八家,完全不會擔心會不會沒有生意。
蘇饒帶着司聿拐彎來到一家小超市,夏天太陽巨大,頂着腦袋曬讓人腦子都跟着發昏,超市裡面老闆正在手機上鬥地主,不論是對方打錯還是自己牌臭,他都要罵上一兩句解氣。
蘇饒迅速在冰櫃裡面拿了兩瓶水,遞給司聿一瓶,邊往回走邊問他:“失憶是什麼感覺?”
正在擰瓶蓋的司聿動作頓了頓,沒有思考多久,說道:“新鮮。”
蘇饒張大嘴巴:“啊?”
司聿又重複了一遍:“新鮮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啊?”蘇饒呐呐道。
在他看來,失去記憶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因為你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身份背景是什麼,還會被人欺騙,所有接觸到的人和事都充滿未知,不确定性大大增加。
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腦子裡面一片空白,别人說什麼都有信任的可能,簡直想想都可怕,如果不信任,一直猜忌,那又活得太累。
更何況在如今這個世界,想要查清一個人的背景太簡單了,但是司聿的背景來曆查遍全世界也沒有蹤迹,他根本就不‘存在’,難道不是更應該感到害怕嗎?
司聿喝了口水,淡淡道:“就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新鮮,比如我醒來看見虛空獄和獄鬼,接觸到那落迦和仲裁庭,每一樣都讓我覺得新鮮。沒有記憶就創造記憶,不過我也不是幹等的人。”
蘇饒漸漸放緩腳步,與司聿同步:“什麼意思啊?”
日光下,司聿身上的黑更加惹人注目,一雙深淵般的雙眼凝視着人時,仿佛有種讓人安心的魔力。
他思索兩秒,仿佛沒放在心上般說道:“既然我有控制虛空獄的能力,那我的記憶應該和它有關吧。”
簡單一句話,讓蘇饒大受震撼。
什麼叫‘既然我有控制虛空獄的能力,那我的記憶應該和它有關吧’?
和虛空獄扯上關系根本不是什麼好事,知不知道這樣一句話包含了多麼可怕的信息量?他怎麼能随随便便就說出來?萬一讓有心人聽見了大做文章怎麼辦?
尤其是仲裁庭那群人!
蘇饒深吸口氣,提醒他:“司聿,你以後不要說……”
他話說到一半,發現身邊根本沒人,轉頭一看,司聿站在原地喝着水,眉眼深沉,正在看不遠處的四個小孩轉圈圈,再仔細一看,地上還蹲着一個把頭埋進膝蓋的小孩。
三個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手牽手,圍着他蹦蹦跳跳,臉上很開心的大聲唱着童謠——
“醜八怪,沒人愛;
人醜又矮像妖怪。
四瓣嘴,羅圈腿;
爹媽肯定是個鬼!”
這完全就是霸淩現場。
蘇饒本不想多管閑事,但是被圍着的小孩一擡頭,司聿喝水的動作停下,他慢條斯理擰上還剩半瓶的冰水,邁步朝他們走去。
“哎,司聿,你去哪兒?!”
蘇饒嗓子一聲大喊,正好被那四個小孩聽見,他們不由得停下唱歌的嘴和跳動的腿,四雙眼睛齊齊朝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看去,他在向着他們走來。
小女孩呆愣愣看着司聿靠近,其中一個小男孩惡狠狠推她背一把:“喂!發什麼呆!不要耽誤我們的正事!”
“小貴你不要推我!”女孩氣呼呼的大聲道,“不然我不理你了!”
叫小貴的男孩被後面的話震懾住,于是瞪了眼朝他們靠近的司聿,他一把擋在女孩面前:“喂,你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