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梓然也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麼。
同意和學長見面,本來就是一念而起的意外。
當時杜言一說起那名字,他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等到反應過來,嘴上已經同意赴約。
早在多年以前,他的暗戀之情還未萌芽,就已被自己扼殺在襁褓之中。
曾經确有過心髒撕裂的瞬間,但如今痛覺已稀薄得像涼白開,不該泛起任何漣漪。
可是,為什麼一聽學長要聚餐,便毫無顧忌地答應來商場吃飯,隻怕怠慢了對方?
為什麼記得學長愛吃泰餐?
為什麼見到學長第一眼,舊日緊握心髒的疼痛沉渣泛起,嘴裡滿是苦味?
難道某些東西再像涼白開,其實還剩點稀薄的回甘,令他在回憶裡鬼打牆?
“你在走神。”秦世川斬釘截鐵的聲音傳來。
時梓然輕顫一下,沒敢與他對視,手裡捏着紙巾,“沒有……”
他正要辯解兩句,門被敲響了,店長滿臉笑容,端着幾份精美糕點進來了,“秦總,請品嘗點飯後點心,這個商場裡最有名的那家,天天排長隊!”
“放着吧。”秦世川看過來,“吃嗎?”
時梓然知道他不吃外食,又不想浪費食物,隻能點點頭,“吃。”
但他其實沒什麼食欲。果然第一口下去,甜膩感就糊住了嗓子。
待店長走後,秦世川又問了一遍,“你和那個學長是什麼關系?”
時梓然心中一沉,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勉強壓下了喉頭的惶恐。而後抿緊嘴道:“就是同個學校的學長,念書時,偶爾一起打籃球什麼的。”
“是嗎?”秦世川隻是淡淡地反問。
時梓然就覺得千鈞之力壓在心頭。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呢?
首先他不是他姐,和秦世川沒有任何感情糾葛;其次,就算他是他姐,和秦世川也不過是協議夫妻罷了,哪裡用得着覺得……“背叛”了對方?
心裡一團亂麻。
他機械地地摳着自己指甲,手上倒刺不知什麼時候又長了出來。
“哎——”對面傳來低低一歎,輕得幾乎以為是錯覺。
時梓然擡眼,隻看到一隻收回的手。
那手,本來準備幹什麼的?
秦世川收回的手掌握成了拳頭,問他:“你要看看外面的衣服嗎?正适合你這個年紀穿。”
話題轉移得太快,時梓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走吧。”秦世川率先起身,走出辦公室。
時梓然屁股粘在椅子上,沒動,待秦世川回頭看他一眼,也隻能站起來跟了出去。
潮流店裡音樂低低鼓噪着,燈光經過精心設計,鏡子也有講究。五分的人站在鏡子前也帥成了七八分,更何況時梓然本身就長得條順盤靓。
他看着鏡中的自己。
唇紅齒白,皮膚驚人的白,頭小臉小脖子長,水潤的大眼睛迷惘地眨動着。
他竟被自己驚豔了一瞬。
而後,一件衣服蓦地擋在他身前。
秦世川有力的大手握着衣架,拿衣服往他身上比劃,“這件看着不錯。”
時梓然的視線挪動,順着骨節分明的手掌往上看,秦世川足足高他大半個頭,身形練得極好,西裝馬甲勾勒出倒三角的好身材。
那張臉棱角分明,眼神堅毅地與他于鏡中對視,時梓然的視線慌張逃竄。
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鏡面。
時梓然怎麼練也練不出肌肉,瘦薄一片,兩人一前一後站着,錯位一看,宛如被高大身影攬在懷中。
大腦沸騰着,關于學長那點若有似無的殘念,頃刻燃成灰燼。
腦海中隻剩暈乎乎的熱意。
他低頭,秦世川淩厲的目光似追向他發燙的耳朵尖,張嘴說話時,呼吸灼燒着他的後脖頸,“這件喜歡嗎?”
時梓然清醒過來,連忙推拒道:“不用了,我衣服夠穿。”
他可看過那價簽,一件衣服頂他一月工資。
時梓然隻舍得把錢花在吃飯上,對衣服興趣不大,畢竟以他的身材,披麻袋都好看,網上幾十塊的T恤、一兩百的運動裝已經夠穿。
不過他得承認,貴有貴的道理,秦世川随手比劃的衣服,襯得他整個人都華貴了不少。
秦世川又随手摘了一件,再往他身上比劃,“好看嗎?”
好看啊,沒嘗試過的新風格。
時梓然張嘴卻講,“不适合我。”
“嗯。”秦世川不置可否,衣服挂回去,重新拎了一件。
一排衣服挨着比劃完,比劃一次,問一次喜不喜歡,時梓然鐵着齒,件件都昧着本心講不合适。
秦世川把最後一件挂回去,沖旁邊熱衷當捧哏的店長道:“行,這一排全都包起來吧。”
時梓然:“!!”
十多件衣服,那就是一年多工資啊。
他忙道:“我真覺得不合身!”
“很适合。”秦世川不容拒絕道,“你天生的衣服架子。”
說完後撤幾步,看向側邊一排的褲子,又看看他的腿,接着道:“這一排也全包起來。”
時梓然:“!!”
十多條褲子,和之前的加起來,他得三年不吃不喝!
時梓然感覺莫名其妙。按道理來講,他本人和這個“姐夫”根本不熟。無功不受祿,兩人沒見幾面就被硬塞這些昂貴禮物,簡直拿得燙手。
“别!”他急了,“我穿不了這麼多。”
他真穿不了那麼多潮服,上班就穿運動服,下班就女裝,難得找朋友聚個餐,次次都偶遇對方。
哪裡有這些衣服的發揮空間?
他急得快跳腳,秦世川總算停下繼續采購的腳步,看他,就像看一隻被侵入領地而炸毛的小動物,“真不喜歡?”
“不喜歡。”時梓然嘴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