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冷了,握了握冰涼的指尖,轉身準備回化妝間裡等的時候去副導那邊做群演的羅月泠回來了,還拿着一件大衣。
她将衣服遞過來,程安昀剛要問哪來的衣服的時候她就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剛剛梁總來過了,這是他的衣服。”
程安昀靜了一瞬,既然來了,怎麼不直接過來這邊找他。
但他沒說,邊慢吞吞穿衣服邊問:“他為什麼過來?”
“他沒告訴我,隻說讓我把衣服給你。”羅月泠換上一副有些八卦的表情,“哥,你們兩個關系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哦?”
程安昀無視她八卦的表情,看到魏其拿着喇叭又喊了遍卡。
這已經NG了十幾次了,那個和老戲骨對戲的新人看着已經快急哭了。
魏其也有些心累:“秦暄你别着急,你先調整一下狀态,我們待會兒再來吧。”
秦暄點點頭,接過他助理遞來的外套披上走了。
程安昀此刻也感受到了壓力,因為明洄死亡這場戲也是和大反派對峙,演大反派的那個演員叫吳易銘,他的演藝生涯和程安昀年紀差不多。
确認吳易銘還能繼續演後魏其點了程安昀的名字,他脫下大衣給了羅月泠,深吸一口氣朝魏其走過去。
希望他不會像秦暄那樣緊張到NG10+次。
好在程安昀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強,雖然是有些緊張,但吳易銘比他想象中好相處很多,出錯NG的時候他會笑眯眯地拍拍程安昀的肩膀,說:“加油加油,别緊張,放松,我們下次一定可以。”
這讓他想起了許文蘭,他覺得許文蘭和吳易銘大概能聊到一起去。
當然,除了許文蘭他也想起了程願。
總之,相較于秦暄,程安昀NG的次數少太多了。明洄以身殉道這部分拍完之後後面幾乎就沒什麼和吳易銘單獨對戲的機會了,這是一個很好的可以學習的機會。
于是結束後程安昀主動找到吳易銘,向他表明了來意。
最近這幾年吳易銘其實已經很少拍戲了,他退居幕後在戲劇學院表演專業做老師,慢慢養成了有問必答的習慣。
見程安昀問怎麼能像他一樣沒有表演痕迹,吳易銘便開始了免費授課:“這個啊,老生常談的‘代入角色’而已。把你當成要演的角色,他的經曆是你的經曆,他的性格就是你的性格。”
程安昀并沒有系統地上過課,别人口中所謂的表演天賦其實是他後天一點點練就的,因為他要在養父母面前裝乖。
他被領養回家第二年養父母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本來就沒有血緣,程安昀要是再調皮一點的話很可能會被送回福利院。
對福利院的孩子來說被領走之後又被“退貨”是一件很丢臉的事,所以程安昀盡可能裝得乖順,從六歲起他便盡職盡責地扮演弟弟的好哥哥、扮演養父母領養來的乖順懂事的大兒子。
所謂“表演天賦”也不過是他會根據對方的意願扮演出對方希望他變成的樣子,所以對他來說演戲和生活完全是互通的。
演戲太久,他都有些忘記自己原本是什麼樣子了。
而此刻吳易銘一針見血地點出了他的問題:“坦白說你演得不錯,比我班上大部分學生都好,滿分100的話我能給你打85分甚至以上,但你的表演其實是有點浮于表面的,你并沒有真正地去共情過角色,你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演繹。”
程安昀眨了下眼,等他繼續說下去。
吳易銘沒急着開口,慢悠悠地擰開保溫杯喝了口茶,這才繼續說:“不過你這個旁觀者的角度它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而是角色的朋友、家人或戀人這種比較親密的第二視角,所以别人看起來完全不出戲,甚至還會覺得你演繹得入木三分。”
“這個很難改啊,程同學。”吳易銘道,“喜歡用上帝視角去演戲的人,對他隐瞞一點信息他就上帝不起來了,但你這把自己當成角色身邊最親密的人,不管信息是多是少,你們兩個永遠都在同步,這個很難改啊。”
程安昀靜了一瞬,摸了摸鼻子說:“吳老師,聽您這麼一說我都不敢再繼續演戲了。”
聞言吳易銘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胳膊說:“沒事,其實問題不大,觀衆并不會在乎這些,我是當老師當慣了,下意識就用審視批判的角度來看你的表演了,你按現在這樣繼續演就行。”
程安昀點點頭,起身笑了一下,說:“謝謝吳老師,我就不打擾您了,我會回去再自己好好想一想的。”
“哎,别!”吳易銘趕緊阻止,“我說了啊你按現在這樣繼續演就挺好,不用硬要改變,戲劇表演是多樣性的,不用非按我這學院派的方法來。”
程安昀笑笑:“好的吳老師,我知道了,非常感謝您。”
但他要好好想一想的問題并不是怎樣才能表演得更好,而是他這些年究竟把自己當成了“程安昀”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