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後程安昀又上樓睡了一會兒,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他這才起床換衣服去洗漱。
他邊刷着牙邊看手機,發現餘額裡多了八十萬。
刷牙的手停下來,程安昀有些疑惑地咬着牙刷,點開微信後看到魏其在劇組群裡發的消息才知道這是這段時間的片酬。
加上簽合同時的五十萬定金,現在片酬程安昀已經拿到了130萬,剩下的錢估計就要等他殺青之後才會全部結清。
為了防止有藝人偷稅漏稅自斷前程,所以公司财務在扣完片酬分成之後會幫忙交稅。當初片酬定了280萬,扣去40%的公司分成後再上交40%的個人所得稅,程安昀實際到手就一百萬多一點。
但也不少了,他現在卡裡七位數,還清欠何晟的錢綽綽有餘。
程安昀直接叼着牙刷把剩下的44萬給何晟打了過去,對方又發來一個問号,然後就是一通電話打進來。
他沒有接,等洗漱完之後才回撥過去。
對面的人開門見山地說:“你現在是真的火了啊程安昀,可真是大手筆,一下把錢全給我結清了。”
程安昀坐到床邊,打算晚點再下樓去找梁雎宴,他說:“欠條丢了吧。”
“欠條我早扔了。”何晟說,“我說我婚禮你怎麼說什麼都不肯來呢,有這賺大錢的機會,我要是你我也得抓住。”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你的那個電影是不是大年初二的時候全國上映來着?你演的是男主嗎?”
程安昀不懂他為什麼這麼糾結男不男主的,明明能把配角演好也是本事。
聽到他說不是,何晟也沒說什麼,隻道:“那到時候我帶我老婆去支持一下,你要是演得不好我就做你第一個黑粉。”
程安昀哼笑一聲沒有回應。
他早就有黑粉了,現在他私信裡也偶爾會有幾個紀青嶼的死忠粉來罵他,說他會營銷帶資進組什麼的,不過除了私信和翻到最底下的評論區以外他沒在别的地方見到過類這類評論。
電話裡一時安靜了下來,程安昀剛開口說要挂的時候何晟道:“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其實是想來和你道歉的。”
程安昀頓了一下,問:“給我道什麼歉?”
“就我們以前的事。”何晟道,“那時候我轉學是因為我爸被調去外地工作了,我又沒媽,隻能跟他走。”
程安昀沒說話。
何晟笑了一下,繼續說:“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我還挺幼稚的,就因為喜歡的人跟你說了兩句話就讨厭你。不過你和以前相比倒是沒什麼變化,一直都是一副惹人嫌的樣子。”
程安昀在心裡大喊無辜,他可真的什麼都沒幹。
不過現在知道何晟轉學不是因為被他打覺得丢臉那他就放心了。
兩秒後他問:“那你為什麼後來又幫我?”
聽到這話何晟歎了口氣:“北安市餐飲圈就這麼大,你養父母的公司前兩年怎麼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再加上他們後來放火自殺的事鬧得那麼大,随便一打聽就能打聽的出來。”
程安昀低頭沉默着,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們人不行,但我覺得你是無辜的。”何晟說,“沒有血緣關系是一個,他們放火自殺的時候你上高三,要不是學習任務重沒時間經常回去的話,你也就死了。”
聽到這裡程安昀深吸一口氣,說:“我還有事,先挂了。”
說完他直接挂了電話,像是也知道自己不該提起這些事,何晟也沒重新打過來,而是改為發消息又和他道了次歉。
程安昀看着他的消息,不自覺放慢呼吸,漸漸握緊了手。
何晟說的并不完全準确,他的養父母并沒有因為高三學習任務重而放過他。
家長說家裡有急事給孩子請一天假,老師能不批嗎?那天拿到請假條的時候,程安昀想到養父的媽媽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奶奶身體一直不好,所以便猜可能是她突發什麼急症去世了。
因此當他捏着假條出校門,上了出租車結果路上堵得水洩不通的時候他還挺急的。雖然他沒見過奶奶幾次,但他印象裡奶奶是很和藹的人,會笑眯眯地叫他小昀,還會給他糖吃。
等他終于到小區門口下了車後,看到就是停在路邊的消防車警車和小區裡冒着滾滾黑煙的高樓。
現實和他的設想有些出入,去世的人不止奶奶。
作為家屬程安昀要去認領屍體,所以等火滅之後他跟着警察一起上去了。
鼻腔裡充斥着肉類燒焦的味道,大火裡的幾人早就已經沒了人形,還有一個身形相較其他幾個明顯矮小一些的人趴在地闆上,朝門的方向伸出了一隻胳膊,像是在往門這邊爬。
這個程安昀認出來了,這是他那個剛上初中的弟弟。
他隻認出來這一個。
後來家裡幾口人的後事、被大火殃及的鄰居的損失、負債累累的公司以及拖欠了不知道多久的員工的工資,各種各樣的事情一股腦全都壓在了當時還沒成年即将高考的程安昀身上。
大家見他一個小孩,還是個壓力本身就很大的高三生,遇到這種事沒當場瘋掉就不錯了,所以都盡量把賠償降到最低,房地産商那邊更是直接不要賠償了。
警察也一直安慰他,讓他不要被影響,先回去安心高考,這些事可以等晚一點再說,高考最重要,前途最重要。
從那時候開始程安昀開始怕火了,他高考發揮有些失常,但不算很差,依然在他平時成績正常浮動的區間内。
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在各方的幫助下勉強解決了那一系列麻煩事,把已經破産的公司拍賣了出去,但那些錢遠遠不夠。
他年紀輕輕就背上了一屁股債,債主們也都知道他什麼情況,所以也從沒催過他。後來創業成功的何晟想為自己當年的幼稚向他道個歉,所以替他還了錢。
然後程安昀的債主便從好多人變成了何晟自己。
不過畢竟朝夕相處十幾年,程安昀還清楚地看見了養父母一家的死狀,偶爾在夜深四下無人的時候他也會覺得有點難過。
如果他能早點回去阻止他們放火的話,那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所以他無數次夢到他提前回去了,可他并沒成功阻止養父放火,他也被燒死在那場大火中,也變成了焦黑的沒有人形的一團。
他和弟弟一樣趴在地上爬向那扇門,他想呼救,但喉嚨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一樣發不出聲音。濃度過高的一氧化碳使他頭暈目眩,高溫烘烤下.體内的水分也蒸發殆盡,但求生本能依舊驅使着他用被火灼燒的四肢盡全力爬向那扇緊閉的門,他想活着。
然後門開了。
梁雎宴站在門邊,看到他坐在床上,說:“原來你醒着,我剛才敲了那麼久的門你都沒聲音,我還以為你還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