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要睡覺前,程安昀才點開梁雎宴下午時發來的消息。
隻有一句:
[一天了,你冷靜完了嗎]
程安昀故意拖延時間,去洗了個澡後才回答:[沒有]
梁雎宴沒立刻回複,程安昀看了眼時間,現在他這裡是晚上十一點,國内現在是早上六點鐘,這個時間梁雎宴應該還沒起床,但也快了。
他撇撇嘴,放下手機起身打開不久前他從甜品屋買回來的一個小蛋糕,剛吃了一口突然想起來他剛才刷過牙了。
算了,吃完再刷一次。
程安昀抱着腿坐在地毯上,一點點吃着蛋糕,
吃到一半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一聲,他瞥了眼屏幕,是梁雎宴的回複:
[可以,再給你一天時間]
“……”程安昀放下叉子拿起手機,思考着該怎麼回複。
他感覺梁雎宴似乎還在生氣,這個最後期限或許就是梁雎宴查到他現在在哪裡要用到的最少的時間。
程安昀想起之前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梁雎宴看着他走時的那個眼神。
站在梁雎宴的角度看一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的話,程安昀覺得他因此恨上自己也是正常的。
突然告别,一聲不吭地就走,還說出了那麼過分的話。
他将下巴墊在臂彎裡歪着腦袋看着手機,盯着屏幕上梁雎宴的消息,過了良久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複。
或許是盯着手機看了太久,程安昀感覺眼睛有些幹澀。
恰巧這時屏幕自動息了,他閉上眼,深呼吸一下,兩秒後睜開眼摁亮手機,和梁雎宴發消息:[你沒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梁雎宴回得很快:[有]
然後又是一句:[那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程安昀看着這條消息慢慢眨了下眼。
當然有了,但他就是想讓梁雎宴主動告訴他,為什麼一定要讓他明明白白地問出口呢。
一股無名火莫名從心中升騰,程安昀發過去一句睡覺了就關掉手機将其扔到自己身後的沙發上,繼續吃面前的蛋糕。
吃完後他又去刷了次牙,從浴室出來後直接上床睡覺,手機丢在沙發上沒拿過來。
第二天程安昀起床後看了眼手機,看到昨晚梁雎宴回了幾條消息。
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敢看内容,直接放下手機開始擺弄起了酒店裡的投影儀找了部電影,在開始播放之前先找酒店的工作人員送點水果和酒上來,把窗簾都拉好後又坐到地毯上。
送水果和酒上來的工作人員看起來有些不解,像是想不通為什麼他出來旅行還要宅在酒店。
但畢竟都說顧客就是上帝,他雖然不解但也沒說什麼,臨走時對程安昀說了句:”Have a nice day,sir.”
程安昀回了句謝謝,關好了門。
今天是個大太陽的晴天,但窗簾的遮光性很好,屋裡此刻十分陰暗。
程安昀喜歡這樣的環境,他一向不喜歡太亮的地方。
都說生物都有趨光性,但如果他變成小貓小狗的話,一天之中估計隻有一兩個小時會去曬曬太陽,其餘時間大概都會縮在陰暗的角落裡。
他把水果擺好,把剛才那個工作人員一起帶上來的杯子又拿去洗了一遍,倒好酒後開始播放電影。
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程安昀已經開始神遊天外了,他放空大腦,眼睛還看着面前投射在白幕布上唯美的電影畫面,但主角們在說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
他的意識和現實世界短暫切斷了聯系,沒過多久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就響起來。
程安昀被迫回神,他有些不滿地拿起手機,發現是一串陌生号碼,歸屬地在北安。
他盯着那串數字看了幾秒,隐隐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試探着點擊接聽後程安昀沒說話,對方也沒立刻開口,半分鐘後,電話對面的人直白地問:“慕尼黑好玩嗎?”
“……”
梁雎宴繼續說:“你住的那家酒店之前因為房間裡有攝像頭停業整改過,酒店門前的十字路口是事故高發區,在你入住的前三天,那裡剛發生一起連環追尾。”他頓了頓,繼續問,“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那篇車禍的報道我可以讀給你聽。”
“……”程安昀說不出話來。
見他還是沉默,梁雎宴又說:“你的房間,1405。”
“所以,”他語氣平靜,“你冷靜完了嗎?”
程安昀直接挂斷了電話。
他的心怦怦跳,好像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一樣。
雖然他早就知道如果梁雎宴想找他的話肯定可以找到,但他想不到居然可以這麼詳細,連他具體住哪個房間都查到了。
他此刻有種不管跑到哪裡都逃不出梁雎宴手掌心的感覺,哪怕經過前段時間告别的事後程安昀知道梁雎宴不管再生氣都不會傷害他,但這種無形之中被掌控的感覺讓他感到恐慌。
程安昀不知道梁雎宴此刻在哪、在做什麼,而他在梁雎宴那裡卻完全是透明的。
電話挂了後梁雎宴也沒重新打過來,這時微信彈出來一條新消息,程安昀解開鎖屏,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态點開了微信。
[不打算回來?]
這是梁雎宴剛發來的。
程安昀看向上面他故意沒看的另外幾條消息:
[行,你睡]
[希望你醒了之後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告訴我]
然後是兩條語音:“我知道你在等我主動和你說,但你有情緒要告訴我,有問題我們一起解決,你這樣是在逃避。”
“目前我能和你說的隻有我和江衍是朋友,其它問題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主動來問我,你要讓我知道你心裡是什麼想法。”
“……”
聽完語音後程安昀把手機丢得遠遠的。
他在梁雎宴眼裡真透明了,就連他在等解釋這點梁雎宴都知道。
下一秒被丢得遠遠的手機又響了一聲,程安昀又狼狽地爬起來去拿手機,發現還是梁雎宴的消息。
很簡單的四個字:[買好票了]
程安昀剛平緩下來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他不想被梁雎宴找到。
梁雎宴也沒說買的具體哪天的票,很有可能明天一早程安昀起床後一開門就會看到他站在自己房間門口。
程安昀急忙把放到一半的電影關了,顧不上沒吃完的水果和沒喝完的酒,臨時決定收拾東西離開這裡。
梁雎宴在飛機上肯定就沒時間查他的行程了,程安昀邊收拾行李邊看地圖,最終決定直接去柏林。
在他收拾好東西準備要去退房的時候,手機又亮起來。
他花了幾秒鐘時間做好了心理準備,解開鎖屏,梁雎宴發來一張截圖,他這才把航班信息發過來。
程安昀點開大圖,卻意外地發現這是一張從慕尼黑到北安的回程機票,時間在三天後。
梁雎宴的消息也在這時彈出來:[好好玩吧,我不去找你]
[如果去了别的地方告訴我,想多玩幾天也告訴我,我重新給你買票。别讓我自己查了,我不想再這樣吓你了]
程安昀低頭看着這兩條消息沉默着,片刻後他洩了氣,松開了手裡握着的行李箱拉杆。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心情,有虛驚一場,有被重視的感動,還有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而來的委屈。
各種各樣難以言說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團纏到一起的毛線一樣怎麼也解不開。程安昀腦子裡亂糟糟的,他覺得他現在應該做出點什麼反應,但他隻是把行李箱放回原位,坐到沙發上重新打開剛剛看到一半的電影,甚至重新開了罐酒。
電影的後半段他沒有走神,認認真真地看完了。
但因為前面他沒怎麼看,所以很多劇情都有點銜接不上。
程安昀看着面前滾動的演員表,将杯子裡最後一口酒喝幹淨。
他垂眼看着玻璃杯壁上殘留的白色酒沫,幾秒後将其放下,拿起手機把黑名單裡梁雎宴的電話号碼拉出來,二話不說地撥過去一通電話。
現在國内是晚上九點,梁雎宴電話接得很快。
他沒出聲,他在等程安昀先開口。
程安昀用指腹摩挲着杯口,幾秒後才低聲說:“慕尼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不嫌棄的話,去我以前的學校看看?”梁雎宴的語氣沒什麼異常,仿佛不久前連程安昀住哪間房都查出來的人不是他。
他繼續道,“太久沒回去過,我都忘記有什麼好玩的了。”
程安昀又安靜了幾秒,随後又問:“你以前……你們以前,都去過哪裡?”
“我記得有家叫Erinnerung的甜品屋,那家店裡的可頌挺好吃的,你應該會喜歡,有時間你可以去試試。”
梁雎宴的話說到這裡就沒了下文,程安昀糾結遲疑片刻,最後還是小聲問:“……你為什麼記這麼清楚?”
電話對面傳來輕笑一聲,梁雎宴像是對這個問題很滿意。
他回答道:“因為那家店就在你訂的酒店附近啊。”
聞言程安昀愣了愣,打開相冊看了眼昨晚他從那家甜品屋出來後拍的照片,點開微信将其給梁雎宴發過去,問:“這家?”
梁雎宴很快嗯一聲:“就是這家,看來你已經去過了。”
程安昀小聲噢了一下:“這家可頌确實好吃。”
說完他就不知道該聊什麼了,現在他和梁雎宴的這個處境實在是有些尴尬,明明還在互相生氣鬧矛盾的階段,兩個人卻在這讨論一家店裡的可頌好不好吃。
梁雎宴沒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他保持着沉默。
程安昀盯着面前空白的幕布發呆,也沒說話。
兩人就這樣不知安靜了多久,程安昀說:“我挂電話了。”
梁雎宴說了聲好。
一通沒什麼内容的電話就這樣挂斷,程安昀看着這通時長兩分鐘但沉默了一分半的電話,很想現在就回國。
他放下手機安靜地把剩下的水果吃完,找人來把盤子和杯子收走後出去吃了頓飯,決定一個人在這裡好好玩幾天。
他沒去别的地方,也沒多做停留,三天後他收拾好東西踏上了回國的路。
期間程安昀去網上搜了旅行攻略,跟着博主做的攻略玩了三天,每去一個地方他就會想曾經的梁雎宴有沒有來過這裡。
那瞬間現在的程安昀和過去的梁雎宴處于同一時空,他們踩在同一個台階上,走在同一條路上,看着相同的風景。或許路邊的樹就是十幾年前種下的,他們在同一片樹蔭下走過。
這三天他和梁雎宴沒聯系過,但程安昀還是靠這種方式和梁雎宴産生了聯系。
到機場的時候程安昀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和梁雎宴發消息。
既然這麼懂他,那他一聲不吭回國了梁雎宴應該也會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