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号,這是梁雎宴被關禁閉的第一天。
僅僅是因為他晚了半小時回家,卻不湊巧碰上梁吉山回來,喜提三天禁閉。
他坐在窗前支着下巴盯着窗邊花叢裡的蝴蝶,在心裡想着梁吉山下次回家還有多久,計算着他成功偷跑出去的概率。
一般來說沒什麼事的話梁吉山習慣半個月回一次家,每次回家都是為了檢查兒子近期的學習成果,然後吃頓飯睡一晚第二天就又會離開,梁雎宴覺得他還不如不回來。
這時梁雎宴餘光注意到院子圍牆外有人走過,他的目光聚焦到院門邊,發現是許文蘭,她懷裡還抱着一個小孩子。
梁雎宴無聲盯着兩人,那小孩圈着許文蘭的脖子,他看不到對方的臉。許文蘭邊走邊拍那小孩子的背,嘴唇一張一合的像是在和他說什麼,片刻後那小孩點點頭,許文蘭彎腰把他放到了地上。
然後梁雎宴就看不見他了,他太矮了。
幾秒後許文蘭把門推開,拉着那小孩的手走了進來。
像是知道現在有人在看他們一樣,許文蘭擡頭和樓上窗邊的梁雎宴對上目光,招手示意他下樓。
那小孩跟她一起擡起頭來,梁雎宴這才看到對方的正臉。
眼睛圓圓臉也圓圓,眼中滿是新奇,小小的一個精緻得像個洋娃娃。因為膚色很白,所以他的紅眼眶此刻看起來就格外明顯,像是剛哭過。
看着兩人進屋之後梁雎宴放下手裡的筆,起身下了樓。
因為家裡沒有合适的拖鞋,所以程安昀隻穿着襪子。
他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手裡捧着許文蘭剛倒給他的果汁,聽到身後腳步聲他下意識回頭,但沙發椅背阻擋了他的視線。
兩秒後一個很好看的哥哥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下來啦。”許文蘭說,“喝果汁嗎?”
梁雎宴說了句謝謝,又看了眼沙發上的人:“這是……”
“哦,這是我朋友領養的孩子,名字叫程安昀,叫他宵宵或昀昀都行。”許文蘭給梁雎宴倒了杯橙汁,将杯子遞過去後繼續說,“我朋友最近有事要出趟遠門,拜托我照顧他一段時間。”
說完許文蘭又看向程安昀,蹲在他身前指了指梁雎宴:“昀昀,這是梁雎宴哥哥,他比你大五歲。”
程安昀看着她眨了下眼,又轉頭看了眼梁雎宴。
梁雎宴坐到旁邊,雖然年僅十歲,但他已經跟梁吉山去過不少飯局,以至于他現在向一個五歲的小朋友伸出了手,一副要和人家握手的樣子,說:“你好。”
程安昀看着他向自己伸來的手,思考了幾秒擡手攥住他的大拇指,小聲叫了一聲:“哥哥。”
梁雎宴愣了一下,他第一次見握大拇指這種打招呼方式。
旁邊的許文蘭見狀忍不住笑起來,起身後說:“好了,你們兩個玩吧,我該做飯了。”朝廚房走了沒兩步,她腳步又停住,轉頭看向兩人,“晚飯想吃什麼?”
梁雎宴一如既往:“我都可以。”
程安昀正雙手捧着杯子小口喝橙汁,見兩人都看向自己,确認許文蘭那句話也有在問他之後他小心地說:“芋圓鮮奶麻薯……”
“吃這個?”許文蘭聽程願說過,每次程安昀不開心程願都會給他做芋圓鮮奶麻薯吃,甜甜的,吃完他心情就會好一些。
所以有時程安昀會借此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雖然更多時候隻是單純地想吃,但不久前他剛因為程願的離開哭過一場,這種情況怎麼想都是他現在不開心的意思。
許文蘭笑了笑,說,“我不太會做,小姨試試哈。”
程安昀偷偷嚼了嚼橙汁裡的果粒,道:“謝謝小姨。”
他這一句話把許文蘭哄得更開心了,她又走到程安昀身前蹲下,捏捏他的臉笑着說:“哪個小朋友這麼懂禮貌呀?原來是我們昀昀,昀昀怎麼這麼乖呢,笑一個好不好?”
程安昀搖頭,一本正經地說:“我不開心,笑不出來。”
許文蘭聽到這話更想笑了,擡手刮了刮他的鼻梁:“你這小家夥,你程阿姨隻是出去工作幾天,又不是不要你了,難道你不想跟小姨和哥哥在一起嗎?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
聞言程安昀愣了愣,轉頭看了眼梁雎宴,兩秒後說:“沒有,我喜歡小姨和哥哥,但是我舍不得程阿姨。”
見孩子愧疚了,許文蘭連忙道:“好好好,小姨也喜歡你,小姨現在去給你做芋圓鮮奶麻薯,你在這和哥哥玩。”
程安昀點點頭,許文蘭起身去了廚房。
偌大的客廳裡現在隻有程安昀和梁雎宴兩個人,程安昀安安靜靜喝着橙汁,杯子見底的時候他看了眼放在茶幾上的那一大瓶果汁,花了兩秒鐘時間思考了一下他拿不拿得動,随即轉頭看向梁雎宴:“哥哥,可以請你幫我再倒一杯果汁嗎?”
說着他将杯子遞了過去,有些期待地看着梁雎宴。
程阿姨說過,找人幫忙要用請。
果不其然,梁雎宴盯着他的杯子看了兩秒,很快就起身将自己手裡沒喝完的橙汁放下,擰開了茶幾上那瓶果汁的瓶蓋。
程安昀隻穿着一雙襪子就下了地,他把杯子放到旁邊,站在旁邊看着梁雎宴給他倒飲料。
梁雎宴雙手抱着瓶子,程安昀隻顧着看果汁,沒注意到他微微顫抖的手。
不出意外的話就是要出意外了,梁雎宴心理再成熟現在也隻是個十歲的孩子,他一個不小心沒抱穩瓶子,果汁直接倒得滿地都是,還有不少撒在了程安昀身上。
梁雎宴完全是下意識地躲開,但程安昀沒反應過來,隻是閉眼偏頭躲了一下,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自己滿身果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梁雎宴連忙道歉,手忙腳亂地一連抽了好幾張紙巾幫他擦臉。
廚房裡的許文蘭聽到動靜探出頭來,看到沙發那邊的滿地狼藉後關掉水龍頭,在圍裙上擦着手走過來:“怎麼回事?”
程安昀仰着頭讓梁雎宴給他擦臉,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梁雎宴就說:“我幫他倒果汁,不小心沒拿住瓶子撒了。”
許文蘭看了眼地毯,所幸現在不是冬天,不然那種毛茸茸的地毯沾上果粒的話可就不好清洗了。
“沒事,你們沒受傷就行。”許文蘭先把地毯撤了,随即拿來拖把拖地,和程安昀說,“别在那站着昀昀,那是空調風口,你衣服濕了,吹冷風會感冒的,等我拖完地我帶你去換衣服。”
最先對這話做出反應的是梁雎宴,他走到程安昀另一側幫他擋住了冷風,又低聲說了一遍:“對不起。”
程安昀擡頭看着他,見他真的很愧疚很慌張的樣子,道:“哥哥,我現在聞起來是橙汁味的,我喜歡橙汁。”說着他把胳膊舉起來,像是要讓他聞一聞的樣子。
梁雎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但還是配合地彎腰聞了一下程安昀的手背,甜甜的橙汁味。
這就是梁雎宴對程安昀的初印象,橙汁味的。
兩人熟稔起來後梁雎宴有問過程安昀對他的初印象,程安昀想了想,如實回答:“一個對别人的情緒很容易惶恐的人。”
梁雎宴無法反駁,他有時确實過分在意别人的情緒。
後來他出國留學,一走就是好幾年。
這些年兩人一直有聯系,即便不在身邊,但他們還是參與了對方的生活。
程安昀想,他大概就是因為那幾年頻繁的聊天所以才對梁雎宴産生好感的。本就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再加上兩人一起長大,梁雎宴的那些關心和愛護都來得這麼自然,他不可避免地就動了心。
在梁雎宴回國前幾天,程安昀一直失眠。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實在睡不着,起床坐到書桌前打開台燈,拉開抽屜翻出裡面一個小盒子。
盒子裡是這些年梁雎宴寄回給他的明信片和一些照片,照片裡梁雎宴本人不出鏡,但地上有他的影子,窗戶玻璃或杯面會映出他的倒影,偶爾也能看到一角被風吹起的他的衣擺。
這些照片裡隻有一張梁雎宴出鏡了,是前兩年聖誕節的。
他和他的朋友合影,兩個人坐在桌子兩側正在吃東西。當時程安昀問梁雎宴坐在他對面的是誰,梁雎宴回答說:“他叫江衍,和我同歲,你也得管他叫聲哥哥呢。”
片刻後有人敲了敲房間門,程安昀轉頭,看到程願站在門邊:“怎麼不睡?睡不着嗎?”
程安昀嗯了一聲,放下了手裡的照片。
程願走進來坐到他身後的床上,看到他在看照片,道:“說起來,小梁是不是快回來了?前兩天你小蘭姨和我說來着。”
程安昀側着身坐在椅子上,他将胳膊搭在椅背上,下巴墊在臂彎看着程願,點點頭說:“他還有一周時間就回來了。”
“這麼快呀。”程願打趣道,“那你是想他想得睡不着了嗎?”
“……”
一下子被戳中心事,程安昀有些不自然地轉移目光。
見他這反應程願有些忍俊不禁:“好啦,不逗你了。”說着她站起來,“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喝完早點睡覺。”
剛走沒兩步,程安昀又小聲開口:“媽媽……”
聽到這個稱呼程願愣了一下,轉頭看他。
這些年來程安昀一直叫她阿姨,因為很小的時候就去福利院了,所以他不習慣叫媽媽。
程願也沒強迫過他改口,無論是媽媽還是阿姨,她的愛都不會變。
程安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尖都紅透。
他低着頭不看程願,良久後才憋出來一句:“我不喝牛奶了,你快去睡覺吧,晚安。”
程願無聲盯着他看了幾秒,片刻後她擡手拭去眼角處莫名流出來的淚,笑着說:“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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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雎宴回來那天,程安昀第一次見到了江衍本人。
他跟很久之前通過梁雎宴認識的江逸一起去機場,看到他和江衍以及其他人一起出來。
梁雎宴遠遠看到了他們,他轉頭和江衍說了兩句話,兩人一起朝着那邊走過去。
程安昀現在已經17歲,正是發育的年紀,每個月測身高都會比上個月更高一些。他原本以為自己能比梁雎宴高一些,但此時終于見了面,他才發現他還是比梁雎宴矮。
梁雎宴還有些不敢認他,出國前程安昀還隻是個沒有他胸口高的小學生,他缺席了程安昀外貌變化最大的幾年。
見他這副樣子,程安昀問:“你不認識我了嗎?”
“變化太大了。”梁雎宴說着前傾身體抱了抱程安昀,程安昀的心怦怦跳,現在他終于确定他喜歡梁雎宴了。
簡單聊了兩句後幾人一起往機場外走去,雖然很久沒見面了,但因為一直有在聯系,所以兩人現在倒也不生疏,很快就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