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
不,熟悉的天花闆。
何止是天花闆上繁雜的吊頂紋路,整個房間都布置跟暗點基地的卧室一模一樣,還以為穿越回去了,我差點張嘴就跟秦徹控訴遇到了他一個特别癫的異世界同位體他要是敢變成那個樣子我就把他頭打爆……
結果看到握着我手的人留着一頭狼尾。
即使兩邊都是瘋子,我還是更願意去面對秦徹。
男人坐在床沿邊,換了一套寬松的家居服,敞開的胸膛均勻起伏,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在睡覺。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鏡柔和了幾分淩厲,低着頭,劉海耷拉在額前的樣子甚至還有點乖巧,不能怪我差點認錯。
嘴裡殘餘一股甜腥的藥味,咬破皮的舌頭早已沒什麼疼痛感了,我盯着他眼下濃烈的烏青看了一會兒,試圖把手抽出來,抽不動……不是他握得很死,而是全身的力氣不足以讓我抽出手。
我沉默地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小刀?”
剛轉過去,他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一隻手搭上肩膀,怕把我碰碎了似的輕輕晃了晃,試圖讓我轉回去。我沒搭理他,頭往臂彎裡埋得更深,把自己縮成一團,輕輕顫抖了起來,從鼻腔發出吸氣聲。
“……小刀?”
身後的床墊往下重重一陷,那隻手滑向我的下巴,往回掰,“你怎麼了,讓我看——”
——我翻身把他壓倒在床上!
眼鏡從鼻梁上甩落,掉在床底,但無人在意。
體型和體重都不是一個量級的,能襲擊成功完全是因為對方放水。掐住他脖子的時候,身下的腹部收緊下意識想反擊,我跨坐在他腰上往下重重一壓,他就不動了,任由我沉着臉把他按進枕頭裡。
“閉嘴,混賬。”
強行發力後,積蓄的力量傾瀉一空。我閉了閉眼緩解眩暈感,才睜開眼,冷漠地看向他。
“這不就是你幹的?裝好人給誰看呢?”
頸動脈在我掌中急躁地鼓動,即使使不上多少勁,光是按住也能讓人産生輕微的窒息感。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喉嚨難耐地吞咽着,床單被他抓得發出撕裂聲,反倒往上挺起胸膛,自虐般将脖子往我手裡壓。
“……消氣了嗎?”
紅眼睛望着我,他露出蠱惑的笑容,輕聲細語地暗示我,“不夠就繼續,到你盡興為止。”
讨好的姿态放得很低,如果不是眼中不知餍足的貪婪,倒也算得上是誠意滿滿。我居高臨下地俯視了他一會兒,突然彎下腰,貼近,看着他猛地收縮的瞳孔,露出充滿惡意的笑容。
“繼續什麼?”
針鋒相對地注視着他,我同樣也溫聲細語地開口。
“是誰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我會陪你玩這種糖果跟鞭子的遊戲?”
像是手上沾到了什麼髒東西,我将剛剛被握住的那隻手放在他臉上,一點、一點,蹭着他的臉,仔仔細細抹掉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然後——輕佻地拍了拍,發出“啪啪”的輕觸音。
“情趣是陪喜歡的人玩的。”
看着他驟然沉下的臉色,我輕嗤一聲。
“——你夠格嗎?”
隻要理解本質,未知就不會再成為恐懼。
我已經明白了,這種讓我想盡快擺脫的視線到底是什麼。他始終在觀察,或者說,是試圖洞悉我的想法。這很危險,理解他人的過程,就像是将對方的一部分血肉融入自己體内,讓自己成為他人的一部分。
我不喜歡他用的手段。
但我不讨厭這種行為。
倒不如說,這副試圖了解我的可憐模樣就像認錯主人的小狗,急哄哄地叼着牽引繩,圍在陌生人腳邊團團轉着露肚皮……真是冒失,他哪來的勇氣,覺得自己在搖尾祈憐的人,絕對不會傷害他?
“不好意思,想玩play的話你找錯人了。我做1不持久,做0不耐幹,當S會笑場,當M會還手,沒這個閑心陪你玩過家家……何況,你又不是他。”
“打你你隻會爽,罵你你隻會爽,講道理你不聽,祈求你也不聽。那我為什麼還要跟你浪費時間?所以——”
“我在興師問罪。”
暗紅色眼睛沉沉地盯着我,刻意挂着笑臉的時候都壓迫感十足,何況冷下臉的時候。本就鋒利的眉眼經過經年累月郁氣的滲透,更是兇狠得像頭随時會掙脫缰繩的猛獸。
然而看穿了表面的強勢後,隐藏在進攻之下的無望與脆弱,就像抹去水汽的鏡子,在我眼中清晰展開。
——我知道刺傷他的方法。
“你怎麼敢指責他的,你有什麼資格跟他作對比?”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質問,冷笑着放下手,他條件反射地抓住,随機露出了懊惱的表情,但還是死犟着不肯松開。
“三天半的經曆而已,在我的人生中連零頭都算不上,你就靠着這些淺薄的片段,覺得完全了解我,覺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覺得他不配喜歡我嗎?”
“……那你難道是在犯蠢?”
他被我激起了脾氣,盡管努力克制,還是沒忍住冷笑了一下,壓低的聲音裡都透着狠厲。
“為什麼要被别人牽着鼻子走?為什麼就是狠不下心?但凡你不那麼心慈手軟,也不會露出破綻、在他手裡吃虧——更不會落到我手裡!”
“——因為老娘樂意!!!”
我對着他咆哮了回去。
老娘唱歌都能飚出15秒C4的長音還怕他一個唱歌跟大水牛嗡嗡的?!他被我吼得愣了愣,像被主人手指着訓斥的小狗,見我氣得眼睛要噴出火來,原本擰在一團的眉毛就垮了下去,嘴角也拉平了。
“感情這種糊塗賬是能用輸赢算的?放屁!”
“我喜歡他!所以我才會猶豫,才會考慮我的言行會不會傷害他。他也喜歡我,所以才會不管不顧地追過來,不管我怎麼趕都趕不走。就算這份喜歡膚淺又愚蠢,那如何?他的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明!”
“比任何漂亮話都管用!”
“不需要任何人來評判!”
吼得太大聲我有些接不上氣,撐着他的肩膀緩了口氣,他死死盯着我,表情又兇又委屈,手卻搭住我的腰往上擡了擡,被我毫不領情地一巴掌秃噜下去。
“我永遠都分得清你跟他,任何人都無法挑撥我跟他的關系,因為‘秦徹’永遠都不會欺騙我,所以我永遠都會相信‘秦徹’。換而言之,傷害了我的人,當然不會是‘秦徹’,也不值得我信任。”
被抓住的手腕舉不起來,隻能無力地晃了晃,我看着他譏諷地笑了。
“……就像這樣,一邊說喜歡我,一邊像寵物一樣對待我,下藥、扣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你不是寵物。”
我的話像是宣判了一場死刑,他的臉色難看得難以形容,黯淡得讓人懷疑下一秒就會碎裂開,像是我在他心口處剜了一個巨大的洞,眼底的色彩都順着那個洞流了出來,“……也沒想一直關着你。”
“天真,你以為‘秦徹’就這麼好?以為他沒想過這麼做嗎?”
“我、是、秦、徹,”一字一頓強調,面肌緊繃,他一錯不錯地注視着我,要剝開這層皮囊抓住更深處的東西,“我當然清楚他在想什麼,他不是不想,但他是個膽小鬼,不敢這麼做……而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