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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道歉,它并沒有吓到我。”
江朝朝視線下移,剛好看到他被缰繩勒紅的拳輪①。馬兒也呲牙咧嘴,像是不滿強行被主人拽離。
她想起上一世在戰場上,這匹名為踏月的大黑馬明明腹部中了箭,仍拼死将重傷的他馱出去的場面,心中一滞,低喃了聲:“我覺得恰恰相反。”
“什麼?”褚羨聽清了,隻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
“我倒是覺得它很是通人性。或許,它不是想吓我,而是喜歡我,在與我親近呢。”說這些話時,江朝朝沒有絲毫的忸怩。
褚羨早在她掀開簾子用肆意的目光将他通體打量了一遍後,就隐隐知道,她并非如下面的人傳過來的消息那般膽小,再加上他早些年經常聽到江宗保吐槽他那個調皮搗蛋的幼女,也就習慣了她冷不丁說出來的大膽發言、亦或是做出來的大膽舉動。
而且,褚羨還知道,自江大哥死後,她在江家一度過得很艱難。
如果不是皇上一直暗中差人照顧着,她怕是早被世事磋磨得不成樣子了。所以,他對她并不苛責,反而很是包容。
反倒是江唯和魏雲瀾,紛紛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江唯。
江朝朝向來是個識時務的,她與江朝朝一同長大,但這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聽江朝朝說起過這麼膽大妄為的話。
這幾乎是在公然隐喻了。
她先是反駁了褚中郎說的馬兒不通人性,随即又說馬兒喜歡她。她哪裡是在說馬,明明是在說馬的主人。
馬通人性,通誰的人性?自然是主人的。
褚中郎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她到底是怎麼敢公然調戲他的啊?
魏雲瀾也覺得江朝朝的行事、言語都過于浪蕩了些。她方才說出口的那些話,但凡是要點臉面的世家公子,都不會公然說出口。
如果是他被女子公然調戲,他定是要惱的。
可偏偏,被調戲的那位看起來并不在意。
魏雲瀾擡眸,看着褚羨一成不變的神色,腦海裡忽然閃過許多個念頭:
他為什麼會不在意?
又為什麼偏偏在江朝朝的馬車旁停下?
是之前就認識,還是别的什麼原因?
這一刻,魏雲瀾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潛意識裡覺得他有點控制不住江朝朝這種性格的人後,以至于讓他極力回避另一種可能性——他要找的人,有可能不是江唯,而是江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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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朝朝看着那匹馬,問:“它叫什麼名字?”
褚羨:“踏月。”
江朝朝仰頭,一臉真誠:“踏月很威武,與你很配。”
還從來沒有哪個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褚羨沉默了一瞬,耳廓卻逐漸染上一抹绯色。
見兩位旁若無人的交談,魏雲瀾卻越來越忐忑。他能感覺到,此時的褚羨和平時甚至連敷衍人都得看心情的褚羨,不太一樣。
雖然他的回答很簡潔,但對江朝朝沒有半點不耐煩。
江唯也跟着傻了眼。
就連馬車裡的浣珠,也被自家小姐這話給吓了一跳。她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扯了扯江朝朝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可江朝朝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眼睛不曾從褚羨身上挪離片刻。
馬背上的那位,看起來可不像這麼好說話的人。
江朝朝之所以敢如此,隻是因為她那張臉嗎?還是說,有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終于,魏雲瀾趁着褚羨安靜出神的間隙,湊上前去,突兀開口,問:“表叔,你和這位江小姐之前認識啊?莫非你知道她今日入京?不然怎麼會恰好停在她的馬車旁?”
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打斷了兩人之間莫名和諧的氛圍感。同時也勾起了在場除了江朝朝和褚羨之外的人的好奇。
江唯聽了,也仰頭看着褚羨。
她忽然想起江朝朝那個神秘的舅舅。
中郎将是個武官,莫非,眼前這個連魏雲瀾都有點怵的男人是她舅舅那邊的人?
不止是江唯一個人有如此猜測,還有一直躲在前面那輛馬車裡沒有露面的孫芳菲。
江朝朝也沒有想到魏雲瀾會忽然問這麼多問題,于是她終于像他期待的那般,壓下心裡對魏雲瀾的反感,面色平靜地偏過腦袋看了他一眼。
可這個時候,魏雲瀾正全神貫注的盯着褚羨。他擔心褚羨會胡說,或者是随便尋個由頭将他的這些問題敷衍過去。
他試圖從褚羨微不足道的表情變化來判斷他回答的真實性,也就顧不上旁人的目光。
江朝朝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江唯。
也知道,一定是自己剛才的言行、以及褚羨無意間對她的縱容,讓魏雲瀾對她産生了懷疑。所以,他可以頂着褚羨的威壓,問出一連串平日裡他根本不會說出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