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茂冷瞥他一眼,神色冷淡:“我有眼睛,自己會看。江大人何必多費口舌。外人尚且在場的情況下,尊夫人尚且如此放肆,私下裡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樣的過分行徑來。”
江宗文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看起來是被楊茂那番話給刺.激到了。
實際上,他隻是在暗暗盤算着到底要不要将孫芳菲給舍棄掉。
就連剛才那些話,也是他故意那樣說的。為的就是讓楊茂把注意力過多的放在孫芳菲身上。
畢竟,與江朝朝發生直接沖突的人,是孫芳菲而不是他。
他與孫氏青梅竹馬,兩人又成婚多年,育有一兒一女,到底是有幾分情分在的。
如果說,心裡沒有半點不舍,那是不可能的。
但更多的感情,卻也在平時日複一日的瑣事和她時不時的無事找事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而且,他終究不是年少時那個滿心隻有風月之事的小郎君了。
如今的他,是江家的主君,是現任大理寺少卿。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為了自己的前途,也要為了江家幾十條人命着想。
最重要的,是他的銳兒和唯兒。
如果他是大理寺少卿,那孩子們以後也能有一個好的前程。
可如果他們一家人灰溜溜逃出汴京,那兩個孩子以後就隻能日日過着吃糠咽菜的生活。
想來,為了自己孩子能夠日後過得更好一些,孫氏的犧牲也算值得了。
思及此,這個念頭在江宗文心裡更加笃定了些。
孫芳菲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暗暗謀劃着什麼,她的視線直愣愣地落在兩人身上。
方才,兩人的對話悉數被她收入耳中。
她忍不住去想,到底什麼樣的人能夠被稱為總管?
莫非是外面鋪子裡的管事?
不對,士農工商,商人什麼的最是低賤了。
要知道,江宗文如今已經擢升至大理寺少卿了。如果隻是外面鋪子裡的管事,江宗文不至于如此放低自己。
還是說,他其實是褚中郎府裡的管事?就和她府上的管家一樣。隻是汴京人有一套自己的稱呼體系,把管家都稱為總管?
以孫氏這樣的頭腦和見地,她最高也隻敢想到褚中郎了。
之所以不認為楊茂是江朝朝舅父的人,是因為楊茂是和上官清霜一起進來的,而上官清霜是由褚羨請到府上來為江朝朝治病的。
自然而然的,她也就認為楊茂是褚羨府上的。也隻有褚中郎那樣的地位,才會讓江宗文這般如臨大敵。
孫氏正盯着楊茂和江宗文出神,兩人身後的錦帳内忽然發出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緊接着,錦帳被浣珠拉開,撩起。
上官清霜已經為她把好了脈,正在一旁的圓桌上用自備的筆墨開着藥方。
江朝朝端坐在矮凳上,鞋襪也已經穿戴整齊。
孫氏望過來的時候,江朝朝正颔首整理着自己的方才為了方便把脈挽起的衣袖。
舉止優雅,面容清麗,周身都散發着一道雖不那麼駭人、但又不容忽視的氣勢。她其中一隻手裡,仍緊緊攥着那枚可以直通大内的令牌。
孫氏看着,心裡莫名覺得咯噔一下。她有一種直覺:江朝朝今日,絕不會與她善罷甘休。
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她望向江宗文。可江宗文并沒有看她,他和那個被他稱為楊總管的男人,都殷勤無比地望着江朝朝那個小賤人。
頃刻,孫芳菲看出了兩人的區别。
相對于江宗文而言,楊總管的眼神更加專注一些。
而江宗文,更多時候把目光落在了他旁邊的男人身上。偶爾投向江朝朝的眼神,也莫名帶了一種說不出的敬畏。
她太了解江宗文了,如果說,他隻是用如此敬畏的眼神去看所謂的楊總管,那一點問題都沒有。可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去看江朝朝?
孫芳菲想不明白,卻再也不敢小看她。
她怔忪在原地,腦袋裡的東西也亂成了一團。左右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出現了太多她想不明白的點。
相對于江朝朝的改變,江宗文帶給她的陌生和異樣更是讓她不安,甚至是惶恐。
忽然間,江朝朝擡起了頭。
她掃了一圈房間内的衆人,對上楊茂的眼睛時,她尚且能夠淺笑着點頭示意。可當她去看江宗文和孫芳菲時,眼神是那樣的陌生、冰冷,仿佛是在看兩個毫不相關的外人,而不是撫育她長大的叔父和嬸母。
片刻後,她把視線定格在孫芳菲身上。似笑非笑,語氣也沒有波瀾,但莫名讓孫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