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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竹影婆娑。
除了醉得沒了意識的三個人,曳風亭中的其他人皆被上官清霜的大膽舉動給震驚到了。
尤其是楊茂和他帶來的那幾位宮女,甚至可以用瞠目結舌來形容。
相對而言,褚羨和黎越這個當事人還算淡定,但兩人的淡定又完全不一樣。
褚羨是真的淡定。
畢竟他已經在這三個醉酒的女人中間坐了好一會兒,早就見識過了她們無厘頭的言語和行為,區區認錯人,并不能讓他的内心掀起波瀾。
相比驚訝,他更想看他們這位自登基後便滿心隻有朝事、談女色變的皇上,遇到這樣的事情會怎麼處理?
可他才把注意力落在黎越身上,就聽見江朝朝說那句令人捧腹的話,不由自主的,他就重新把注意力落回到她的身上,再也顧不得去關注其他人。
黎越呢,卻隻是表面看起來淡定。實則,他的心髒都快從腔子裡跳出來了。
他身居高位,已經許久都沒人這般親近過他了。
确切來說,自他的姐姐、姐夫漸次離世後,就再也沒人敢這樣肆無忌憚地親近他了。
就連世人口中這位身負從龍功、前途不可限量的中郎将,也鮮少勾肩搭背。
更遑論旁人。
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上官清霜靠過來的那一刻,他并沒有排斥或是抗拒她的靠近,内心最先浮出的、他能夠清晰捕捉到的情緒是無措。
而後,是緊張。
緊張之餘,又覺慶幸。
還好,此時抱着他手臂的人是醉酒狀态,意識混沌,察覺不出他的異樣。
不然,單是憑借他僵硬的肢體和狂亂的心跳,就将他的情緒徹底暴露。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亭子裡的人頻頻掃向他這裡的目光。
當然,除了褚羨和楊茂,其他宮人仍不敢直視他的臉,她們看得更多的,是近乎撲擠到他懷中的上官清霜。
清淺的酒氣夾雜着少女衣帶上的藥香,相互裹挾,極其霸道地沖進他的鼻腔。
偏生,半倚着他胸口的人四肢不太安分,尤其在江朝朝回應過她之後。
她的四肢,緊緊勾纏着他的,口中不斷低喃着‘朝朝’二字。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上官清霜把他當成替身了。
偏偏,他還生不起氣來,因為這替得不是旁人,而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
上官清霜的腦袋也止不住的往他的胸口蹭着,頭頂的碎發變得淩亂,時不時搔過他的下巴,癢意一直蔓延到腳底。
忽然,‘啪’一下,清脆且大力的巴掌聲響起。一隻柔軟的大手毫無預兆地落在褚羨的臉上。
低沉的、帶着一抹寵溺意味的淺笑戛然而止,咬牙切齒地倒吸氣的聲音從褚羨口中擠出。
“嘶。”
同時,褚羨微微後仰着身體,試圖躲開那隻不安分的手掌。
雖然醉了,但江朝朝似是仍能感受到他的躲閃,極不滿意撇了下嘴,手上的力道非但沒有放緩,反而越發用力。
因着他仰頭的動作,圓潤的指尖從他的面龐滑落至他的脖頸。
鋒利的指甲剮蹭過凸起的喉結,靈活的手指像冰涼滑膩的小蛇一樣,試圖往他衣領裡鑽。
這一瞬,褚羨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整個人都變得緊繃起來。
餘光注意到皇上正往他這邊看,褚羨隻好裝作若無其事。
黎越看着褚羨頸間被指甲瞬間劃出的幾道滲出血珠的殷紅抓痕,下意識吸了一口氣。
褚羨頸上的痕迹,刺眼又醒目。連冬日裡才穿的高領衣衫都隻能遮住一半,更遑論是這個時節的單薄衣衫了。
易地而處,皇上腦補了一下褚羨脖頸上的痕迹出現在他身上的畫面,下意識蹙起了眉。
同時,他暗暗慶幸——還好,上官清霜醉酒後不似朝朝那般‘真性情’。
不然,他明日上朝都是個問題。
可褚羨卻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面色平和,連無奈也轉瞬即逝。
實際上,褚羨不想讓皇上看出異樣,隻顧着僞裝自己的情緒,根本沒有注意到脖頸上的那幾道痕迹。
皇上欲言又止的目光頻頻落在他身上,反而讓褚羨心驚。
莫非是他僞裝的火候不好,仍讓皇上看出些問題?單單是這樣想着,褚羨腦海裡的那根弦驟然繃緊。
“陛下,夜深了。夜風太涼,醉酒的人吹了,恐會受寒。”
盡管是為了轉移皇上對他的關注,但褚羨說的,也的确是他想說的話。
江朝朝才病愈,着實吹不得涼風。
憑借她指腹的溫度,褚羨能夠清晰感受她的體溫——和昏昏欲醉時的相比,的确冰涼不少。
果然,聽了褚羨說這話,黎越當即決定先将她們送回繁甯殿。
褚羨知道,憑着江朝朝對她沒來由的占有欲和親近,是斷不可能投入她人的懷抱的。
是以,不等宮女走近,他一把将江朝朝攔腰抱起,大步朝着繁甯殿走去。
原本想要去攙扶江朝朝的宮女見狀,面面相觑後,轉而來到了皇上身邊,準備從他手裡接過上官清霜。
宮女們才攙住她的胳膊,原本還算乖巧的上官清霜忽然也變得鬧騰起來。
“我要朝朝,你們不是朝朝。”
她蹙着眉,掙紮着從宮女手中把胳膊抽出來,張牙舞爪地又重新勾住了皇上的手臂。
皇上無奈,垂眸瞥了她一眼。剛好,上官清霜也在仰頭看她。
四目相對,她唇角微微上揚,面上浮現出一抹溫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