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約的餐廳是S市知名的老牌法國餐廳,一棟獨立的二層建築,已有八十年曆史。民國時期,它便是A省的豪華餐廳,至今保留着原有的精緻與複古。許諾在侍應生的帶領下走進餐廳,四周的燈光、音樂、裝飾都與她心中期待的氛圍極為契合,但不知道為什麼,走近的每一步卻讓她心中隐隐不安。
沈望舒已先到了,坐在桌旁閱讀文件。盡管隔着些距離,但他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笃定和從容依然令她有些猶豫,甚至不敢太過靠近。看到侍應生引領她過來,沈望舒擡頭,微微一笑,紳士地起身為她拉開椅子。
落座後,侍應生遞上法文菜單,許諾看着滿頁的法語,不禁有些犯難。
沈望舒察覺到她的困擾,淡淡問道:“有沒有忌口?”
“沒有。”許諾搖頭。
沈望舒微微一笑,熟練地用法語點了幾道菜,舉止間的遊刃有餘讓許諾心頭微顫。那一刻,她心中隐約浮現出一種距離感,仿佛即使再努力,也難以觸及他所站的高度。
點完餐後,沈望舒微微打量着她的裝束,随口誇道:“你今天看起來很漂亮。”
許諾臉上一熱,心跳不自覺加快。
一道道精緻的菜肴陸續被端上餐桌,沈望舒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略微停頓,思緒不由得回到這段時間的面試過程。
随着流程的逐步推進,沈望舒漸漸察覺到其他候選人的情況與職位間存在的細微差距。有些人履曆出色,但薪酬要求過高;有些人的薪資較為匹配,能力卻略顯不足。各種條件交織之下,恰好為他創造了一個微妙的“競争梯度”。在這樣的比較下,他的背景顯得格外契合——既擁有資曆,又不會給公司帶來過高的成本壓力。
他不禁對許諾的精心安排有了幾分了然。她不僅有意挑選出合适的競争者,還特意借助獵頭公司遞送他的簡曆,巧妙地将自己抽離,既避開了“内部推薦”的敏感,又讓整個流程看起來自然且合情合理。許諾的細膩考量與周全安排,仿佛無聲地為他鋪好了一條入職之路,一切都恰到好處。
他輕輕擡起頭,帶着一絲隐約的笑意,低聲說道:“許諾,這次真的要感謝你。”
許諾微微一笑,表情平靜而淡然,?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并不打算承認任何功勞。她語氣從容地說道:“能入職是憑實力的,過程上我不過是盡了HR該盡的本分而已。”她的言辭謙和,帶着一絲溫和的自信,仿佛隻是陳述一件尋常之事,顯得雲淡風輕。
沈望舒不動聲色地看着對面的許諾,心中不禁添了幾分欣賞。這麼多年不見,她已然成長為一個周到細緻、謀劃周全,卻在關鍵之處保持克制的成熟角色。
上甜點前,許諾去了趟廁所。
當她從洗手間出來時,遠遠地看見林思已經坐在她的位置上,和沈望舒低聲交談。燈光柔和地灑在他們之間,勾勒出一種隐秘的默契。沈望舒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少見的溫柔神情,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備:“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在R國度蜜月嗎?”
林思輕笑,帶着幾分無奈道:“江先生工作忙,蜜月才過了一個星期就趕回來。”
沈望舒聞言,似是想起什麼,從錢包裡拿出一張支票遞給林思,語氣裡帶着真摯的感激:“這筆錢還給你。真的謝謝你,林思。上次你的支持對我意義重大。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走不出來。”
林思隻是溫柔地笑了笑,将支票推回他的手中,語氣裡帶着一如既往的關切:“望舒哥哥,别急着還,我真的不急用。我隻是希望你能好起來,其他的都不重要。”
許諾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着這一幕。沈望舒的神情溫柔、信任,那種輕松而親密的氛圍讓她忽然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個局外人。明明林思早已成了别人的妻子,沈望舒卻依然在她面前展露出最柔軟的一面,毫無保留地接受她的幫助。而自己,拼盡心力地想靠近他、幫助他,換來的卻總是疏離而防備的回應。她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酸澀的無力感。
林思察覺到她的目光,友善地朝她微笑,輕輕招呼道:“Hi,許諾!我剛好在這裡跟朋友吃飯,看見望舒哥哥,過來打個招呼。現在我該回去了。”她擡手指了指遠處等候的朋友,話語間透出一種自然的親切。
許諾稍稍調整了表情,故作輕松地走上前回應道:“Hi。”
林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由衷地誇道:“許諾,今天真漂亮。”
林思的話讓許諾心中不知為何一緊,竟湧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窘迫。她蓦然意識到,自己精心的裝扮似乎多了一份刻意,顯得不那麼自在。她裝扮成她以為沈望舒可能會喜歡的模樣,卻發現無論自己多用心,在他的目光中,依然隻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林思。
林思見許諾的表情微妙,意識到自己或許無意間碰觸到了她的心事,溫柔地朝她一笑,不再多說,便借故先行離開,給他們兩人留出空間。
待林思走後,許諾輕輕坐回座位,掩去心底的起伏,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你們還聯系啊?她結婚時我沒看到你,還以為……”話到一半,她覺出些許不妥,悄悄收了回去。
沈望舒聽出她的遲疑,露出一絲淡然的笑容,輕聲道:“是啊,我也挺驚訝的。父親的事情之後,過去那個圈子的人幾乎都斷了聯系。但林思主動來找我,那一刻我還真不敢相信。”
許諾略帶懷疑地低聲說道:“或許是她在向你表達當年離開的歉意吧。”